“在这,主编叫我?”朱渌从人来人往的办公室另一边抬起头,放下手里写到一半的稿子赶紧过去。
他们小组的人都练就一套绝活,不管周围多乱,都能准确捕捉到主编轻若蚊蝇又常带不满的声音。
“a国小王子那篇稿子拿来我看看。”主编皱着眉说。
“主编,那篇明天才截稿……”朱渌小声辩解。
“那就是拿不出来了?你小子有几次上刊的机会啊,还不提前准备。这样吧,今天晚上十点前给我。”主编沉下脸说。
“主编,我晚上还有个采访。”朱渌呻|吟道。
“明天早晨!”主编怒了,他还没见过这么不识抬举的小子。
“是是是!”朱渌点头如捣蒜,见主编没有别的事立刻溜回电脑前,记录噼里啪啦地赶稿子。
老陈叹口气,跟对桌的副主编说:“现在的年轻人啊,办事不踏实。以为有名校学历有海外经历就了不得了,嘻嘻哈哈滑不留手,还真以为自己是老油条。”
副主编老孙眼边的皱纹可比老陈的抬头纹慈祥多了,他说:“那是你要求太高。现在时代变了,这个朱渌啊,我看挺好的。年轻人嘛,毛躁些难免。”
老孙的话中肯些,但是还是老陈那个理——这个朱渌,太浮躁。
其实也不能全怪他,任谁忙得脚不沾地也踏实不下来。
朱渌已经困得要用牙签撑眼皮了,但他还不能休息,咬牙也得收拾好东西去c大采访约好的教授,然后再回来写稿子。
他们这间办公室堪比网传的哈佛图书馆——伏案埋头,不舍昼夜。
今夜又是一个不眠夜。
等凌晨四点,稿子发到主编邮箱,朱渌像是被大赦的囚犯,长舒口气放下了负担,之后他年轻的心脏就感到一阵疲劳。
并非只是困倦,而是从心底里涌现出的窒息,很不舒服的心跳加速,似乎要提前结束它自己的工龄。
捂着心口趴在写字台上的朱渌脑中闪过两个字——衰竭。
这样的生活不知还要持续多久。即使是曾经期望安逸生活的他,也免不了被命运驱使,何况他也不想年纪轻轻就混吃等死。
从国外交流学习回来,辅导员就通知了这个实习机会。他和其他人一起去笔试面试,最后留在了国际新闻部实习。朱渌虽然没有多少雄心壮志,但还是有责任心要完成好手中的工作,他绝不想拖同事的后腿。
呕心沥血半年,他们组长拍拍他的肩膀说:“小朱啊,**得不错,主编同意给你转正了。”
不过但凡有些上进心,就不会拒绝这样的磨练。
朱渌碰碰后脚跟给组长敬了个并不标准的礼,“谢谢组织栽培。”
组长笑着挥挥手,“滚吧,稿子一会儿给我。”
朱渌麻利地滚了,自此一听到稿子两字脚就不由自主想挪到人群外缘,有个缝能钻进去更好。
他就这样顺顺利利地迈进了地狱,莫名其妙地就和他理想的生活差了十万八千里。
*
清晨的电话不知响了多少次,歪头睡在写字台上的朱渌才伸出一只胳膊在桌上拍啊拍的找电话。
把屏幕凑到眼前,虚着眼睛看清绿色标识的未接电话旁边注明的“主编”二字和“8通未接电话”的提示,朱渌瞬间就醒了。再一看时间,十点二十五,离规定的上班时间已经过了一个小时二十五分中了。
电话又一次响起,惊得朱渌手忙脚乱才拿稳手机,下意识地就摁了挂断……
“完蛋了!”他哀嚎一声。
冲进卫生间吐两口漱口水,再抹一把脸,拎着公文包就往外跑。
从公寓赶到宣武门时,指针早就过了十一点。
“主主主编,您找我啊?”他直扑到主编室上气不接下气地说。
主编面色不愉,但眼前有远比这丁点不满更重要的事,“小朱,你还没看新闻吧,a国出事了。你那篇王室分析的稿子得撤下来,林静的时政分析已经顶上了。你快回来组里吧。”
朱渌脸上的茫然还没褪去,脚步已经自然听令向外走了。
什么,稿子被撤了?他这几天的不眠不休全都白费了?像他这样的新人,等一个上稿的机会不容易,下次还不见得是猴年马月。
他们组里已经乱成一锅粥,他却有种众人独醉唯我独醒的冷静,有条不紊地处理着手中的工作,大脑还在消化着难以吞咽的失望。
这天他一直忙到午夜十一点半,离开办公室时,天空炸起了几簇烟花,他才猛然想起今天是年末,明天就是23年了。
回到公寓,他进门先打开电视,边脱下外套,边听着国际频道简短的新年贺词,而后又切回从今早起就举国关注的事件:“a国恐怖分子挟持中国及日本人质13人,谈判尚未开始”。
朱渌皱紧眉头,站在床边认真地看了一会儿,然后关上电视松松领带,整个人松松垮垮地扑倒在床上。
撕扯的神经已经到达极限了,说不清是睡着还是晕倒,朱渌已经陷在松软的床上失去了意识。
1月1日的早上六点半,朱渌的生物钟准时工作。
他睁开眼,有种世界末日的绝望。
好难受。他摸摸额头,烫得厉害。
现在社里忙得天翻地覆,显然不是休息的时候,但无论大脑还是身体都处于消极怠工的状态,焕发不出一丁点能量。
“喂,组长,我今天想请一天病假。突然发烧了,嗯,实在不好意思。好的。”朱渌平静到无力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