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羽生见方忆说这话,就忘了哭。心底,算是松了一口气。
他还真不知道怎么哄一个哭哭啼啼的小女生,而且他妈现在就昏睡在旁边。但是他心底也很奇怪,他竟然也真的没觉得方忆烦人。
他见到方忆就觉得心里高兴,两人谈什么都聊的开心。这点,令他自己都很惊讶。
果然,方忆跟他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好朋友。
明羽生转头见吴韬拿着东西表情古怪地站在病房门口,那东西还传来阵阵诱人香味。
“哥,你拿的什么?”
吴韬回过神来。“哦,是我跟你买的汤包,你先吃点吧。”
“汤包?是老福记的吗?我也爱吃!明羽生,我也要吃!”
吴韬:“……”死丫头!
于是,接下来,吴韬坐在旁边,一边咬牙切齿,一边眼神恨恨地盯着两只小的其乐融融地一起分享汤包,顺便还谈谈自己最爱的美食。
但是,过了会儿,吴韬看着明羽生脸上几天来首次露出淡淡笑意的眼,眼底的酸怒又突然淡了下来。
之后几天,方忆一直赖着不走,吴韬也没说什么。
中途醒来的冯燕看见方忆很是惊讶。
明羽生见她嘴巴动了动想说什么,却最终还是闭上眼睛一字不发。他敏感地觉察到了点异常,但是还是选择了不问。
两天后,吴元宗回来了。
听吴韬说明了冯燕的病情后,吴元宗走进病房,和冯燕两人关在门里不知道说了什么。再推门出来时,明羽生就见一个本来正值壮年的男人,却似被什么压弯了腰,佝偻着背的样子就像一眨眼间老了十岁。
“明羽生,这是你爸爸?”病房外的长椅上,方忆依旧是紧挨着明羽生坐的。
明羽生迟疑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嗯。”
方忆叹气。“唉,那你爸爸知道你妈妈生病了,得多伤心啊。我那天知道你妈妈得病了都那么伤心,你爸爸肯定现在都肝肠寸断了。”
明羽生想,肝肠寸断到底是有多伤心呢?
以前似乎是能明白的。
他长身高长的厉害时,肠子拉的痛,痛的让他咬牙都忍不下来,那时能明白什么是痛的想死。所以肝肠寸断,是痛的活了又死死了又活,然后又死,他大概是这么想的。
他小时候看过很多历史故事,讲一些人为了大义或英勇就义或宁死不屈,那时他就懵懂明白,死并不是最令人痛苦的事情。
那么最痛苦的是什么呢?小小的他也模糊想过这个问题。
现在,他明白了。
他凝视着不远处正在跟吴韬说些什么的吴元宗,男人低垂的眼底溢满了苦涩与沉痛。
他想:最痛苦的事,莫过于看见另一个人在自己面前慢慢地死去。
作者有话要说: 修改错字。
☆、13
这天,午后太阳很大,明羽生被方忆拖出来,在住院部前院围着花坛转圈。
美其名曰:散步。
“你看吧,明羽生。今天天气是不是很好啊?这么好的天气你是不是应该出来走走啊?走了走,是不是心情好多啦!你是不是应该感谢我啊!”
“我觉得头晕。”
“嗯,我就说嘛,每天待在病房里面对身体是很不好啊,出来散散步,呼吸下新鲜空气,你就不会觉得晕啦!”
“我觉得转的头晕。”
“才不是转的头晕呢!你看我不是好好的嘛,你那是在病房里待久了的后遗症,多转转就好啦!”
“……”
两人继续转着圈,花坛中央种着一颗据说有着数百年历史的大樟树,枝繁叶茂,长长的枝桠触手般的覆盖了整个前院。阳光透过枝桠落下,在地上投下一片斑驳的花影。
突然,明羽生轻声叫了一声。“方忆。”
一直若有所思的方忆被唤醒,抬头看他。“怎么啦?”
“你们家没人来找你吗?”
闻言,方忆停下脚步,嘟嘴道:“找我干嘛?我才不要他们找我。他们找我我也不会回去的。我讨厌他们。”
明羽生看着她有些失落低垂的睫毛。“还有三天就开学了,我想他们马上会来找你的。”
方忆咬唇,抬头瞪明羽生。“我才不要!明羽生,你是不是也嫌我烦了?他们都不管我,我才不要理他们。我想好了我就要跟着你!你不准嫌我烦!”
明羽生静静看着她眼里摇摇欲坠的水珠,抬手摸了摸她脑袋。“我没嫌你烦。我从来也没什么朋友,就觉得跟你在一起挺开心的。只是你看我妈妈现在病了,我以前也跟她不亲近,现在想到她要不在了,我就觉得心里闷闷的难受。我不想你以后……”
八月的大热天里,方忆浑身打了个寒颤,猛地搂住明羽生的腰。“明羽生,你别说了,我呜呜呜……我就是心里难受……他们都不想要我,那为什么又要生我呢,我心里难受……呜呜呜……”
明羽生静静拥着怀里的小女孩,觉得被她泪水浸湿的体恤衫,冰凉凉的贴着心口。女孩心痛的哭声,让他心底也冒泡似的翻出了几个苦涩的水泡。
是啊,为什么呢,为什么要出生呢。
这天晚上,明羽生让守了几个晚上的吴韬和吴元宗回去休息了。
夜晚的病房里,旁边一张小沙发上,方忆蜷缩着身体睡的并不安稳,梦里眉头还轻微蹙着。
明羽生坐在冯燕床前,静静凝视着他妈。
冯燕如今瘦的厉害,也虚弱的很,但一直提着一口气,就像在等待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