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届天命之年的人,瞧着却恍然有六七十的光景了。
“我……”吴韬低着头,满心地悔恨。
他现在只恨当时为什么要拉他家老头下水。如果只是他自己的事,就算是掉头的结果,他都不怕。现在却是他自己毫发无损,反而连累了他老头。
而他最担心的,则是老头心里怎么想——他知道他家老头是个爱惜羽毛的人,最讲究为官做人要行得正走得直。
“行了,臭小子。”吴元宗叹口气,“咱爷俩好不容易见一面,说说话,你就不要一脸死了爹的样子,看的我心里膈应。”
吴韬正心里感情汹涌澎湃,顿时被他爹一句话给堵住了。那感觉就跟吃饭吃的正爽快,突然被一坨白饭给噎住了一样。
吴韬哭笑不得地用手擦了擦眼角,抬头瞪他家老头。“臭老头子,你真是不刺我几句就心里不舒坦是吧?”
闻言,曾经温文儒雅的吴书记,如今看守所中的囚徒,吴元宗,勾唇笑了笑。
那一脸云淡风轻,让吴韬心里霎时也平静了不少。
是啊,他家老头,打小能把小爷他都揍得哇哇叫的吴书记,怎么可能被这一点挫折打倒?
“老头,我一定会把你弄出去。”他一字一诺,宛如宣誓般地庄严道。
然而,只换来对面吴元宗一个淡淡的摇头。
“不,儿子。我今天同意跟你见面,就是想当面告诉你,不用管我。”
“什么?!”吴韬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只见,吴元宗点了点头。“我不需要你弄我出去。”
“为什么!”一瞬间,吴韬有些难以置信,心底又隐隐似乎没那么意外。
吴元宗长叹口气,凝视着吴韬的眼神有些飘渺。“现在这一切本来就是我应得的。我明白,你肯定觉得这次都是王军算计了我,才让我落得这种下场。但是,如果不是我真的想徇私帮你,又怎么会落得这样的下场?”
“爸……你怎么能这样想……”吴韬还想尽力说服吴元宗。
而吴元宗只是摇头。“不用说了,我已经决定了,就等开庭吧。是什么结果,我都诚心认了。”
“爸……”虽然早知道他老头心中有颗公正廉洁的红心,但是吴韬依旧无法理解,“爸,这个社会上徇私的人多了去了,走关系的人多了去了,犯了法却一点事都没有的人也多了去了,真不差你这一点啊!你为什么要这么,这么……”
“固执?”吴元宗点头,“我是固执。韬韬,每个人心底都应该有自己坚守的一点东西,如果我吴元宗连自己坚守的信仰都无法维持,我活着又算什么?这次就算是老天对我的惩罚,我甘愿领受。”
吴韬丧气地垂下头。他知道他说服不了他老头了。
这结果就像他这短短几个月里,无数努力,无数挣扎都像一场笑话一样,一切又回到了开始。但是,吴韬心中却没有恼怒和气愤,只有一片五味杂陈和失落。
距离探视结束的时间不多了,吴元宗盯着对面茫然失措的儿子看了良久,最后叹息着开口说道:“吴韬,帮我护好生生。”
吴韬点头。“那是一定。”这点不用他爹说,他都会做到最好。
吴元宗继续道:“我不知道你打听了多少,但是,我想你多多少少也知道点生生他妈妈的事情。”
“嗯。”吴韬觉得他爹可能最后想说点什么,于是郑重应道。
“生生爸爸给他留了很多别人很想要的东西,生生妈妈一直很担心她不在后,生生会怎么样,所以……”
“所以才跟你结婚?”
吴元宗愣了下,扫一眼桌对面看着他的吴韬,蓦然笑了。
“是的。”
吴元宗回想起那个女人弥留之际对他的一番话,里面有担忧,有不舍,唯独没有对他的道歉。
也许,她明白道歉没用了吧。她根本无法回应她。
她的一颗心早就落到了明柒山身上,随着明柒山的逝去,她的心也早就死去。
吴元宗不禁又想起十七年前,那一次,在x市政。坛初露锋芒的他,被老局长拉到邻市去“开开眼”——“明百万”的私人山庄,的确让他开了不少眼。
但是唯一让他挪不开眼的,只有在湖边长廊里无意窥见的女孩。
那天,为了躲避那些不停灌酒的领导,他只有告罪躲了出来,跑到和别墅相连的长廊里透透气、躲躲懒,却没想到瞟见不远处的湖边,一个女孩正立在那里。
年轻慕少艾时,吴元宗也曾读过不少形容美人的古诗,有“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有“皎皎兮似轻云之蔽月,飘飘兮若回风之流雪”,有“螓首蛾眉,巧笑倩兮”,但自那后,他从没找到过一句诗能形容她的。
那女孩五官精致而美好,嘴边总带着一丝甜甜的笑意,尤其是在明柒山身边时,那双漂亮的眸子总一眨不眨凝视着他,其中深沉的柔情简直能把人给灌醉了。
吴元宗知道他不该多想,他有家室,有良好的前程,不该一步踏错,肖想不属于他的东西,于是,从那以后他断绝了一切和那边有关的联系。
而紧接着,也许是老天在惩罚他那一丝妄想,曾经的幸福渐渐离他而去——妻子猝然去世,儿子的叛逆,他疲于应付生活和工作上朝他袭来的风暴,只敢在梦中想象没有了明柒山的她该有多么痛苦,而独自带着孩子的她又会藏身在何处。
他知道他不该喜欢上她——他是个有妇之夫,而她也不过是个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