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伯伯若是今日休假,麻烦去请了神医过来,小源这血刚喝下去,我怕会徒生什么变数。”
“孽子,孽子,你这般做派,我还治这孽子做甚?你这是陷我于不义啊。”
谢宣拢了拢李之源身上的被子,然后起身,“咚”一声跪在李恒跟前。“前几日李伯伯说礼部事忙忘了小源种痘一事,并非如此。李伯伯没忘,跟人约好了日子,四年前就该种上,之所以没种,是因为我落水了,小源整日守着我,李府上下无一不为我奔波,是因为我,才忽略了给小源种痘,以至于他今日会遭此大罪。我入京五年,深知李伯伯待我心意,但李伯伯也知,小源于我便如亲弟,如今亲弟因为受难,我怎可抛下他去奔前程?今次我若是去了,才是无颜去见我爹娘。春闱三年一次,过了大不了再等三年,反正如今明德坊做的正好,入仕本非必要,不过是为了一展抱负;但小源只有一个,若是在我春闱之时,他有何差池,我便是万死换不回他,还入什么庙堂,做什么官?望李伯伯成全。”
李恒被谢宣逼的退后几步,实在是说不出话来,出去了。
谢宣再次回到李之源床边,拿着蘸了药水的帕子,小心翼翼给李之源擦脸。方才他告诉李恒的也是他这几日才想明白的。他始终记得,当他重新睁眼,发现自己回到了十二岁那年的时候,心头唯一的执念便是要带着李之源好好过完这一世。谁知天意弄人,他一心想帮李之源,最后却害了他生这样一场大病,若是有的选,他宁愿自己当时病的再狠一些。入不入仕对他来讲,比不及李之源的千万分之一,莫说是春闱了,若是李之源此次有个三长两短,他便是连这一世都不愿意再过了。
李恒走后,一开始还不断有人进来劝谢宣去贡院,而谢宣从始至终都坐在床边,一动不动守着李之源。等到贡院钟声敲响,全城皆知春闱开始,便再也没人来了。一个时辰喂一次药,谢宣便一个时辰划破自己一根手指,挤出血来喂给李之源。
又一次入夜,谢宣的手指划破到第九根,谢宣已经整个人控制不住在抖,他怕。杜神医白天的时候又来过一次,重新换过了药方,没有再多说话。可就是他不说话,谢宣才怕。喂完药,谢宣也不再动了,上床揽着李之源,不管他能不能听到,也不断告诉他:“小源,别怕,哥哥会一直陪你,一直陪你。”
这几日不眠不休,谢宣是累坏了,但此时睡意全无,不停盯着李之源,生怕错过他一星半点儿的变化。终于李之源在他怀中不安地动了动,迷迷糊糊说了句:“哥哥,水。”
那声音微不可查,谢宣几乎要以为是自己听错了,直到没有得到水喝的李之源再次说了句:“哥哥,水。”
谢宣狂喜,翻下床拿水的时候几乎差点跌倒在地上,三两下拿过水来喂给了李之源。少年喝过水,没了其他反应,又睡过去,但等谢宣下一次喂药的时候,突然发现他脸上的水泡竟然开始变小。
紧绷几日的情绪终于在这一刻爆发,谢宣喜不自胜,眼泪大颗大颗砸在了自己的身上,双手捂脸,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他的小源终于要回来了。
李之源真正好的时候已经是四十天以后了,那天正逢新科状元游街,谢宣没想到自己没去算了,而陶宪之竟然又没有参加春闱,这次的状元完全是个名不见经传的老生。许是天道酬勤,考了四次终于让他高中,还做了状元。
李之源知道谢宣是因着他的病才没能参加春闱,自然心中愧疚,两人在游街的茶楼上坐着,李之源隐忍道:“今日骑大马的本该是哥哥。”
“瞎说。”他没能参考,李家对他态度发生了微妙的变化,李恒一方面恼他,一方面又觉得愧对老友,十分复杂。而李之源刚醒的时候,几乎是气得整日整日不理他,不跟他说一句话,连他买的吃食都不吃一口,谢宣也是哄了十几日,几番保证了自己下一次定能夺魁,才博得了李之源一笑。“本来就是,哥哥的功课多好,京都文坛谁人不知?若不是我病了,骑在马背上,神气十足的人选无二。说来,也不知道这一届的状元能做什么样的官儿,上一届的入了兵部,再上一次入了工部,听书院的同学说这几年朝中人都老了,皇上正想要些年轻人,谁知道这一次的状元年纪又是这样大,怕是干不了几年就得休息咯。”
“送你上书院是让你去学嚼舌根的?之乎者也没有学j-i,ng,八卦小料你是一样不差。万事等你考完乡试,若是乡试没考好,你就等着我收拾你。”谢宣爱惯着李之源,但他也不想李之源就这么废了,小孩儿的时候不爱学就罢了,谁知大了也是没点儿长进,整日就喜欢些这些东西。
虽是骂了李之源,谢宣到底也是好奇这一届的状元到底能成个怎样的人物,而这答案当晚便被李恒带回来了。
第39章 入仕(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