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棋不语。”男人淡淡开口,修长的指尖拈起一枚白子,抵在下颌。
忌霞殇这时才悄悄抬起头,光一眼,就怔住了。
男人浑身漆黑与光线融为一体,更适合黑子。突兀的白与刚毅的五官交映,一双y-in阳瞳尤为明显,完全就像是掌控生死的神明。他的唇厚薄适中,紧紧抿着,专注的目光落在棋盘上,好似在构思一局将如何展开。
他轻动身形,忌霞殇蓦然察觉,急急低下了头。
“觉得我眼熟,对么?”男人于四角星位处放下一子,棋盒再次被他光顾,铃铃作响。
忌霞殇惊疑不定。他的注意力还是落在棋盘上,给出自己的一子。四角星位,谓之“势子”,你我不能借角固守,也是开局之礼。
很快,安静的氛围在扩散,他们如同老僧入定,唯有棋子相碰的动静,执白者运筹帷幄,沉稳的呼吸闻之动容。执黑者占去先手优势,一时追逐,局面j-i,ng妙。
男人这回才慢吞吞端详对方。
对方的发缎可与银河相媲美,面容清俊,眉清目秀,看上去跟翩翩公子无异。很是乖巧,这比外面那些不服管的人要好上许多,说不能讲话就闭紧了贝齿,一丝不苟的眼神停顿在棋道里,无疑是在思索如何进行下一着。
“弃……弃天帝。”
转眼间,对方竟唤出了自己的名。弃天帝讶然,意味深长审视着他,“不错,三心二意,还能探出我之身份。”
“真是你。”忌霞殇快咬到了舌头。
他心惊,只因他深深懂得这是何人。武林中有代表光明的那面,也有代表黑暗的那面。见不得光的人去办见不得光的事,便需要数以百计的死士,而这人,就是死士的头领,真能与死神相对。
弃天帝不属朝堂,不属江湖,他来无影去无踪,只按喜好行事,早已成为脍炙人口的传说。然而忌霞殇在意的不是这个,他曾在年少时与之见过一面——
那日春光明媚,年仅十岁的他抱着御风扇与师傅师妹下山,欢天喜地。他为的是看一看闹市,他时常听师兄们说山下风景如何亮丽,他却不知,刚掏出铜钱买下一个包子,刚张开嘴巴叼住,前方就有小狗冲着他吠。
他挣扎片刻,将包子拿离,蹲下递过去,小狗立马接过,“汪汪”直叫。他看得好奇,山上从没有这类动物,觉得非常可爱。他正欲伸过手去感受触感,忽然一阵风,将他扫到地上。
他摊坐在地,小狗已冲着另一个男人磨蹭。男人的衣摆冷冽,神情亦然,眯起眼居高临下瞥视他,问道:“你吃过了?”
“是是。”忌霞殇闪动着水汪汪的眼。
男人转过身,不再搭理他,消失在人群尽头。
那时忌霞殇觉得惊为天人,马上找着师傅师妹添油加醋描绘了一通,说小狗可爱,小狗的主人更是迷人,长大了要嫁过去。师傅沉默良久才道:“你说的那人,可是头戴圈冠,冠上双翅,一袭黑衣,面容冷峻?”
忌霞殇忙不迭点头。
师傅叹道:“他是神,他的手里系着人命。”
那时忌霞殇不懂这话含义,如今却是懂了。
再瞄一眼,自己四二路点子,弃天帝守拙,却还是用智,三六侵分,舍小就大。他从不弃子,这应了忌霞殇内心里对他的形容,他是个高傲又冷情的人,且很清楚黑白之道。他唯一不解的是,为何独独邀请了他前来对弈。
弃天帝默不作声看他布阵,终于不再坚持“观棋不语”,勾起唇角笑道:“你若虎x,ue得子,我便不求和。”
忌霞殇颔首,“自然,终究得分输赢。”
手边有酒,忌霞殇也不喝。他专心致志,偶尔惊叹,竟全是对敌手的称赞。弃天帝收割完毕,悠悠道:“想明白了?”
“什么?”忌霞殇抬起头,疑问。
弃天帝淡道:“吃完这目子,天下不中分。”
看着对方飞压而下,忌霞殇苦笑道:“棋艺不j-i,ng,起先贪胜,误了先机。”
太快了,你拆我断,你斩我挑,竟用不到半柱香。
忌霞殇颓唐得很,他深知不只自己久未练,更是对方棋高一着,且很会破局。他还是当年在山上习得个中究竟,陪练对象也是师妹,少去了弈棋修炼的功夫。认赌服输,他谦谦一揖,由衷道:“多谢指点。”
弃天帝将手中白子扔回棋盒,忽道:“置之死地而后生,凶险可想而生,若我疏忽,你很快形成三劫连环。”
忌霞殇失笑,“抬举我了,死棋罢了。”
“活子为本。”弃天帝轻扣案,“世事往事,人道天道,都是道。”
忌霞殇心下一惊,多少明了他话中有话。
弃天帝双目炯炯,冷笑道:“是要我详述几番么,忌霞殇?”
忌霞殇从长凳上站起,面上浮现奇异的苍白,“我来此,为的是成就剑下亡魂。”
弃天帝沉思片刻,“真是如此?”
忌霞殇应道:“不然呢?”
弃天帝佯作大为惊讶,“忌大人,朝野之行,行至此途,是忘了如何回去,还是要我请你回去?”
对方释放的冷气极为可怖,忌霞殇有点喘不过气,手心直冒冷汗。他镇定道:“原来这就是你要我陪你对弈的目的,可我不过是一介凡人。”
“凡人。”弃天帝懒洋洋地抬头看他一眼,尔后忽然暴起。
忌霞殇还没回过神,自己已被压到棋盘上,未收拾好的黑白子纷纷落地,步步惊心。他像个找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