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杨璧成醒来的时候,天还是黑的,远处晦暗中有一两点星火。他合了眼再睁开,青色就从海港处蔓延而来,一点一点地把人间撑亮。
“咄”的一声,黄竹竿将窗景拍成上下两份,天还是鸭蛋灰,海里却透出女孩子一样的红晕,太阳要从那里跳出来了。
阿菊提着桶来晒衣服,黑大氅和厚呢子一经铺开,就占据了半壁江山,这是要吹吹暖风的。亮蓝色的高叉旗袍挂在一边,盖了绸套子晒,于是更显得金贵。还有一条碧绿的纱裤,一件白香云纹的内衫,一方浅丁香色的丝巾,一副羊皮手套,寂静的挂着,其中一两个滴下水来。
杨璧成起来洗脸,阿菊听到动静,低声在外头说:“少爷早。”她和刘妈不同,没有夫人带来的身份,乃是真的奴仆。好在上海人有眼界的多,不因为她逃难而来的身份觉得晦气,反倒给她活干,她无限感激,甚至生出一种匍匐在地的恳切。对杨璧成指手画脚,五眉三道,她是万万不敢,也万万不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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