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是觉得很累。那种身体和心理上的沉重感,甚至让他想就这样永远倒在这片藏地上,不再起来。所以,当那冰冷的枪口抵到他的头上时,他没有动弹,依旧保持着原来的动作,透过眼泪朦胧的看着天光。
在这一瞬间,他觉得周围的声音变得模糊起来,不管是夫妇的吵闹声,还是李沐那句半戏谑半叹息的“叶璟,不好意思,你要被灭口了”。但等了半天,那声切断视线与感官的枪响仍未响起。他有些恍惚的抬起头,模模糊糊的看到那个藏族少年挡到了他的面前,依旧看起来瘦削文弱,却坚定如山般站在他面前。
两个人似乎在争执着什么。格桑看起来有些激动,南卡依旧面无表情,但每一句吐出的话都很缓,咬字很重。其间格桑打了南卡一拳,少年的头偏了偏,却依旧不动如山的站在原地,面对这黑漆漆的枪口:“他不会把我们说出去的。”
“你知道个屁!”格桑的情绪似乎平复了一些,但表情仍阴沉得可怕,“你拿什么保证这小子不会把我们供给警察?!现在留这小子一命还有什么意义?你别告诉我你他妈现在还想装好人!”
“对,但杀他也没有意义了。” 瘦削的少年定定的看着男人,“我已经无法回头了,我要活下去,所以我可以为你卖命,但他不必。”
“我不是一个善人,我只是想让自己活得更像一个人而已。”
叶璟仰着头,恍恍惚惚的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格桑和南卡似乎又争执了一会,南卡似乎保证了什么,随后,叶璟就看到格桑表情可怕的向他走来,再然后,他就被一记枪托狠狠地敲趴下了,瞬间大脑一阵轰鸣,觉得有血从头上流了下来,不一会就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不知过了多久,他在一片摇晃中艰难的掀开了眼皮。周围依旧是一片模糊的白色,他觉得自己被谁背在背上,而背着他的人也在此时像感应到了什么似的,头也不回的淡淡开了口:“……一会儿,我会按照格桑吩咐的把你从那个陡坡上丢下去。这里地势较平地面较软,下面也时常有人活动,你获救的希望很大。”
那个人在断崖前停了下来,把叶璟从肩膀上卸了下来。
“我没有完全说服格桑,因此我们只能赌一把。”
叶璟迷迷糊糊的感觉那人把自己的外套紧紧裹在了他身上,并裹紧了他身上的易受伤部位,然后把他推向悬崖边。
“我已经无法获得宽恕,但你的路还很长。”
叶璟觉得头疼得厉害,凝固的血液模糊了他的视线,但他仍努力想看清眼前的一切。
最后,那个人以一种相对安全的姿势,轻轻把他推了下去。
天光与眩晕模糊了叶璟的视线,但他仍看到了那个藏族少年的脸,听到了那一句话:“活下去。”
失重感伴随着最后落入雪地的闷响,终于,黑暗再次席卷了一切。
——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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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叶璟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当地的一个医院里,头上裹着厚厚的纱布,什么都记不起来,只觉得眼前一阵眩晕,直想吐。过了几天后,这种情况才好转起来,但无论他想说什么,发出来的声音全是怪叫,语言能力全失。
他以为自己脑子摔坏了,非常害怕,不过医生告诉他,这只是剧烈脑震荡的后遗症,不用担心。
直到又在医院住了几个星期,直到他的父母因为他一直联系不上匆匆赶来,他才开始慢慢回忆起自己的经历和姓名。但他却仍对自己活下来了这一件事抱有一丝丝茫然感,每日每日坐在病房里,望着窗外的蓝天发呆,直到出院。
他编了个爬山不慎摔下山坡的理由,却只字不提那段离奇的经历。
又休整的几日,父母带着他踏上了归程。离开医院,走上拥挤的街道,父母一边交谈着一边走在前面,他跟在后面,看着周围的行人,一时间有些茫然,直到有人突然撞了他一下,把一个东西塞到了他手中。
周围行人往来如织,各种气息混合在一起,他抬起头,也只来得及捕捉到那一个背影。那人个子不高,带着一个大兜帽,瘦削的身体裹在藏袍之中,背却挺得很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