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得满腹酸水,十分苦恼地转了头,竟发现邻居小世子的屋里还点着微烛。
他顿时惊讶,难道那小东西深夜苦读,韬光养晦?
于是闲着也闲着,不如索性上前敲门吓他一吓,逗逗乐好了。
没过一会儿,门真开了。只见小世子半睁着眼睛,从头到脚都散着睡迷糊的软侬味。
泽年这才发觉自己搅了小东西的好梦,忙不迭想要道歉然后走人,然而小东西眼睛也没揉,直接打着哈欠张手抱住了他,一只手顺着他脊背轻柔地拍抚。
彼时萧然尚小,还没疯狂拔高,脸上也都是婴儿肥,踮着脚抱住他时,下巴磕在他的胸膛上,小脑袋因困倦一点一点,拱着他身体又蹭又拍,嘴里砸吧着念念有词:“没死,皇甫六,你不用怕。”
原来是将他当做梦魇受惊了啊。
小东西拍了他没几下,便一边抱着他一边将他扯进屋子里。那时小爱还没来,他不喜欢夜里有宫人同在屋檐下,总是一个人睡在空空落落的大房间里,因此他扯着泽年时并无犹疑,直接将他推到了榻上,半眯着碧眼珠子给他盖了被。
他又想起了什么似的,拍了拍自己的脸清醒了些,走到桌案底下吭吭哧哧搬出一个木箱,在里头捡了一瓶大约是祖传的药膏,捏在手心里打着哈欠走来,掀了被角,熟稔地拔了他的鞋,抓着他脚裸塞盖回被中,而后绕到前头将他左手摸索出来,指尖勾了药膏去抹他那只曾被自己咬残的食指。
彼时他很想告诉他,他那只手只是咬到而已,不要紧的,而且已过去了许久了。
但他没说,眯着眼睛看着小东西为他跑东跑西忙这忙那。
萧然抹完还低头去吹了吹他食指,气息温热,而后他扇着小手等他手上药膏凝固,便拉了被子将手塞回去给他掖好。而自己则噔噔噔抱了被褥在地,打地铺睡了。
泽年在床上翻过身,看着萧然在地铺上沉沉睡着,一颗心慢慢便膨胀了。
待他睡熟了,他轻手轻脚地将萧然抱回了床上,贴着他共眠,悄悄戳着他脸上的婴儿肥想:
若是个小姑娘就更好了。
他缓慢地睁开眼,这一次不是萧然在他怀里,倒是自己被他牢牢拥着。
喉咙中涌起一口血,他掩口咽回,弓着背咳起来,心想,终究是不同了。
萧然被他惊醒,忙顺着他的后背拍抚:“泽年,你怎么了?”
不怎么,快入土而已。
泽年深吸一口气推开他,直视他碧琉璃一样的眸子:“你送走了汐儿,我今生也许再见不到他了。现在,我只想求你一件事,我要见明心,让我见她,你想怎样都行。”
萧然神色复杂,仍试图阻止:“在她眼中,如今你是具尸骨,真见了她,你想怎么说?”
“你召见她,我在屏风后看她一眼就好。我只要看她一眼,确认她无虞就够了。”
“泽年……”
“萧然,”他直起身退到靠墙处,脸色苍白,“你……骗我?明心不在这里对不对?”
萧然咬牙:“我没有骗你,中宫住着的一直是你的妹妹。”
下完朝,他召见皇甫家的公主,千叮咛万嘱咐让他不能出来,泽年答应,一动不动站于屏风后,屋中没有闲杂宫人。
等到那身着桃色宫装的人缓缓走进来,泽年晃了晃,捂住嘴巴掩住一声闷哼。
“萧然,你总算肯见我了?”她微叹一声,拢袖站于堂间,凤姿皇仪。
来的是悦仪。
萧然屏息听屏风后的动静,听无声后才看向她:“你知道,我想见的不是你,而是皇甫明心。”
悦仪笑:“怎么,如今你龙袍加身,没有大搜天下找我妹妹吗?”她眸光一转,“是你找不到,还是你不敢光明正大地找?”
萧然无心回答,只反问:“告诉我,你们杜家人带着皇甫家的公主和皇子逃匿,是想若干年后造反吗?”
悦仪发笑:“好一个造反啊……萧然,我问你,当日血洗内宫的主谋是不是你?!你派人潜入后宫大杀四方,却敢将这罪名栽赃到我三哥和我杜家身上?!”她抓着袖子大喊,“我杜家、皇甫家与你有仇吗?我五哥、六哥待你有薄吗?你如今日日坐在那龙椅上,你当真无愧?!”
萧然烦躁地揉了揉眉头,所以他才讨厌见到她。
“容我问你个问题。”他冷冷地看向她,“皇甫悦仪,你喜欢我,是不是?”
悦仪和屏风后的泽年俱愣住。
“即便我弑你族,杀你皇室,即便国仇家恨横亘至此,你心里还是有我,对不对?”
泽年的手不由自主地颤起来,他也在问他——即便我杀你兄,窃你国,害你为庆国罪人、皇甫氏耻辱,你心里也还是有我,是不是?
悦仪低头长笑,笑出眼泪也不停止,她突然抽出袖中锋刃,冲上前向萧然刺去。
她一弱质女子,又怎伤得了从沙场、杀局中踏出的胜者?
悦仪被他捏住脖颈,泪水横流,凄厉地尖声嘶喊:“是!可是萧然你听着!我喜欢过你不假,我恨你恨至死也不假!你最好此刻便杀了我,否则只要我尚活于世,我便与你不死不休!”
萧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