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少表面看来,今时今日的他,和行凶当日的他,绝不是一个人。
别说满街的巡捕和侯氏公司的打手们认不出他,连宋书栋认出他,都是因为和他相识的久。
那天,他刮完脸理了发,换上一身缎子面的长袍马褂,就一个转身,感觉完全大相径庭。
妖j-i,ng一转身化成人,叫花子转身化成了文明人士,窝窝囊囊的大而无当化成了干干净净挺拔健壮。
剃掉面具,他只剩下隐隐有点青的额角下巴,只是个荷尔蒙旺盛的英俊青年,哪还有半分张飞的影子。
连续几日的外出,无惊无险,杜云峰本来就大的胆子,越发的膨胀,那侯氏门厅车马熙攘,让他生出了点促狭的心思。
侯代英出院,不是个光彩的事情,毕竟他是被人揍的,又不是扬名立万负的伤。
而且他那伤说轻不轻,说重也谈不上。
被手下和巡捕们山呼海啸的送到医院时,人是不大清醒,还血葫芦似的,但医生大张旗鼓的检查后,才战战兢兢跟各位爷交代,侯爷只是头上的皮外伤,连续撞击导致伤口出血,只要剃掉头发缝上一缝,便可消灾解难。
猴子猴孙们抓不到劫匪,捧着无处安放的忠心,热锅上的蚂蚁一般,不知和侯爷如何交代,听医生这么一说,可下找到了表达关切的突破口,一时之间,竟然在医院里大呼小叫起来。
院长亲自出山也没能平息事态,硬是把半迷糊半清醒的侯代英又推进了爱克斯光机钱从头到脚咔咔了一番。
后来j-i蛋里挑骨头,勉为其难的开出轻度脑震荡的处方来,而这病除了静养,也没啥良药。
一群猴子猴孙纠缠不休,嚷嚷医生大题小做,竟然献殷勤的想出给侯代英输血补补身体的点子,简直乱成一团。
正不可开交之际,侯家那警察厅长的哥哥赶来了,他刚刚从北平公干回来,甫一入津,就有手下迎面赶来说是家弟被人绑架,身受重伤。
侯家兄弟秉性差异很大,兄长年纪轻轻就老道持重,是块走仕途的好料,为弟的则是身已成年,心性顽劣。
候代臣心急火燎的赶到医院,表面上完全是镇静的样子,大步穿过走廊,急而不乱。
那猴子猴孙正把医院闹得和花果山似的,候代臣这一出现,好似牛魔王莅临,目光扫了一圈,猴崽子们中了定身法,猫腰撅腚的迎接他,也不吵嚷了。
“卓华!”卓华是侯代英的字,他虽然人流气,但家世端正,所以名与字俱佳,皆有来头。
候代臣没理会其他人,表面看不出波澜,心里其实很急迫,进了急救病房脱口而出:“你怎么样?哥来了,不要怕。”
此刻侯代英已经约略的清醒过来,正四肢健全的爬起来坐。
“哥,不知道哪个石头缝跳出来的王八蛋,打主意到我头上了,你快给我封城,看我弄不死那个王八蛋。”
r_ou_眼见证到患者这个情形,候代臣和各类打打杀杀现场打过交道的理智就完全冷静了下来,当然表面上看,依然没有什么变化。
只见他不动神色,本来不显山露水的关心,来去匆匆,一去了无痕。
“混蛋,你四处惹事,早就让你走点正路,报应来了吧?”候代臣的手足之情见了底,刚关心了一句,就转变了画风,劈头盖脸的训斥起来,“你看你养那群人五人六的东西,平时狐假虎威的,一个个都挺厉害的,惹了事总得我给你擦屁股,现在好了,一个不知道哪来的人单枪匹马的就把你给劫了,你那保安公司的人都是死的?”
“那么大声干嘛?喊得我脑仁疼!”侯代英本来见大哥来了,可找到了主心骨,结果事与愿违,比他爹还义正言辞的。
他从小不服老爷子的管,就和哥亲,结果哥跟小爹似的,“我都这样了,你还训斥我?行吧,我看我也劳烦不起你,人我还是自己抓吧,求人不如求己,您快移驾吧!”
说完他不管不顾的起身,跳下病床,四处找鞋,当时一名护士正给他换纱布,成卷的纱布条还没剪断,脱手掉了下来。
没找到床下的鞋,侯代英索性光脚跑出病房,朝外面猴山嚷了起来:“你们这帮废物,平时不是都挺厉害的吗,天津不没有你们不知道管不着的吗?今天咋都这么没用……”
外边的猴子猴孙们一改和医生护士们的嚣张面孔,如丧考妣一般垂手等着训话。
有辈分高的偷眼瞄去,只见侯代英脑袋上的纱布松松垮垮,身后拖着白纱布条子还留在门里,好似个长尾巴,从后脑勺就开长的。
“你指桑骂槐的给谁听呢!”只听候代臣中气十足的一声吼,“你看看你那个丢人现眼样。”
“……”侯代英扭头,纱布松垮下来,他抬手撩起纱布,海盗似的一只眼挑衅他哥,“对不住了,看不见!”
候代臣一指病床:“滚回去!”
侯代英下巴一扬,似要继续挑衅。
候代臣从进医院到现在,看起来情绪都很平稳,无论是关心还是训斥,都是面目平静的说。
此刻他微微瞪了眼,他是方正脸,年纪轻轻,官派十足,本就有一番不怒自威的架势,这一瞪眼,目光犹如实质,竟让那小魔王侯代英怵了一下。
侯代英避开他的目光,转而门外朝门外吹胡子瞪眼,可惜头上纱布已经太松,此刻散架下来,把他弄成了一副被破坏的木乃伊形象,实在没有威严可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