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天成默默地望着他,像是很失望地说:“布袋,你还是不要走。”
孙布袋说:“咋,你能挡住?”
马天成皱了皱眉头:“我是说,你一走,我就没有对手了。”
这时。孙布袋哭起来了。他像狼一样呜呜地哭着说:“我跟你斗了一辈子,头发都愁白了,从来没胜过……”
马天成说:“这一回,你胜了。”说完,他扭头就走。
孙布袋追着他的屁股说:“我胜了?我也能胜一回?”
就在埋葬了孙布袋的那天晚上,马天成把秀丫叫出来了。
那是个月黑头的日子,天黑得像锅底,四周鸣着春虫的叫声,那叫声一咬一咬地呼应着。联出了很多的春意。马天成说:走走。秀丫没有应声,只是默默地跟着他走。
春天了,风里已没有寒气了,风开始扯丝了,风一丝丝地扯动着,竞能从指缝里漏走。却又觉得那无边的黑鬼魅魅的,像是长了很多小手。所以,秀丫不时地要回头看一看,然而却什么也没有。
可是,走着,走着,秀丫忽然“噫”了一声,这一声很轻,但也引起了马天成的注意。马天成说:“你怕了?”接着。马天成又说:“跟着我你还怕什么。”
秀丫不吭了。可她心里却起了疑惑。她想,怎么走着走着,走到岗上来了?她看见了“鬼火”,远远的,她看见了那绿莹莹的、一忽儿一忽儿的“鬼火”。再走,跟前出现了一片黑乎乎的东西,秀丫明白了,这是“地下新村”。马天成竟把她带到这里来了。白天里,她就在这里葬了她的男人……
秀丫顿时站住了,她不走了。
这时,马天成扭头看了她一眼,说:“我这人从来不迷信。你没听人说,生命在于运动。”
这话说得很含糊。他的话总是很含糊,秀丫一点也不明白他的意思。可她不能不走了,这个人的声音就像磁铁一样,一下子就把她吸住了。不管他说什么。她都会听。在她眼里,他从来就没有错过。于是,她心里虽然有些害怕,却仍旧跟着往前走。她心里说,我是疯了,疯得没有边了。这么多年来,只要一看见他,死我都愿。
再走,就是“地下新村”了。眼前是一道黑花花的墙,在墙的后边,是一个个埋着死人的坟头,秀丫不敢往前看,看了让她头皮发炸。可马天成却一直在她头前走着,他真胆大呀!这个地方是他命名的,他说叫什么,就是什么。
这时,她听见马天成说:“这里多静。等我们老的时候,也会睡在这里。所以你什么也不用怕。你要怕,就是自己吓自己。”
人在夜里浸得久了,就慢慢地跟夜融在了一起,这时候,四周好像亮了许多,那黑也显得不那么厚了,夜已成了一缕缕的黑气,在你四周来来回回地游走。
于是,那些墓碑仿佛一个个地直起身来,汪着一片青墨色的凉意。春天了,那黑也温和了许多,带着沁人的暖意。天墨墨的,星星离得很近,却又很模糊,到处都是一眨一眨的针样的亮光。
突然之间,那密织的黑气四下奔逃。像纱一样地卷走了,天空一下子明亮起来,星星越来越远,一轮黄灿灿的新月陡然出现在夜空里,墓地里亮亮地映出了两个人的身影。这突然出现的亮光把秀丫吓坏了,她一下子扑在了马天成的怀里,一动也不动……等秀丫睁开跟的时候,她发现,她就站在她那死鬼男人的坟前!
新土,眼前是一丘新土。月光照在水泥制成的墓碑上,那上边有新刻的碑号:3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