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放诞的假设竟引起她莫名的兴奋,尽管明知不可能。那不过是戏文中的故事,现实生活中不大会出现的。宁澄江算不得穷书生,他自己的官职就够高了;玉言也不算被逼——本来就是她自己选择的路,她也只好一往无前地走下去,永不回头。
花轿到了温府门前就停下了,玉言也随即清醒过来。她头上罩着大红的喜帕,将整个面部都覆盖住,影影绰绰地看不清楚,好在她也无需看清楚,自有一班侍女领着她进去。
众女搀着她来到一间宽阔的大房里,扶着她在床上坐下,便一径掩上门出去。
那喜帕质地厚密,紧贴面部,几乎将眼耳口鼻全都堵住,叫人透不过气来。玉言心中憋闷,索性将盖头一把扯下,且喘口气再说。她细细打量着周遭,只见这新房高大宽敞,装饰得十分精致。床单被套不论,就连纱帐子都是重新换过的,可见温府的确费了一番心思。
外头人声鼎沸,笑语喧阗,她甚至可以在里头清楚地辨别出温飞衡的声音——听起来倒是中气十足,不像是有病。也许冲喜真个有效。
她凝神听了一会,模糊听得一句“你少喝点吧,新娘子还在里头等着你呢!”,随即是温飞衡醉醺醺的回应:“已经来了吗?那我可得进去瞧瞧!”
那声音渐渐靠近,脚步声也过来了。玉言忙将喜帕重新戴上,端端正正地坐在床边,纹丝不动。
门骤然推开,一阵酒味冲鼻而来,温飞衡跌跌撞撞地走近,看到眼前人,他仿佛清醒了几分。他先细细端详了一阵,随即取过一旁的喜秤,轻轻将盖头掀起。
一张娇艳如花的面庞呈露在他面前。玉言抬眼望着他,粲然一笑,“夫君。”
☆、新妇
她这一声“夫君”叫得非常生硬,好在温飞衡也听不出来。他盯着玉言艳红的衣裳,含笑的眉眼,眼睛都直了:“娘子,你真美。”
玉言腼腆地笑笑,算是感谢他的认可,继而使劲一嗅,皱眉道:“夫君,你不是有病在身吗,怎么还饮这么多酒?也不怕伤着身子!”
温飞衡呵呵笑道:“想不到连你也被我瞒过了。我哪有什么病,那都是哄他们顽的!”
玉言假意嗔道:“你也太儿戏了,这样的事怎可作假,忒不吉利。”
“我这不都是为了你嘛!”温飞衡不以为意,“娘子,咱们好不容易才在一起,还是别辜负如此良宵的好。”说罢扯了扯领口,便要上前。
玉言一抬手止住他,盈盈笑道:“你也太性急了些,哪有人一上来就动手动脚的,咱们不如先喝些酒,说些话。”
“方才我在外间已经喝过不少了……”
“那是他们的,可咱们的交杯酒还没喝过呢,夫君,你就这么不把我放在心上吗?”玉言委委屈屈地说。
女人一示弱,男人就得投降,温飞衡笑道:“还是你想的全,好,咱们就来喝一杯。”
两人果然坐到桌前。玉言素手轻抬,皓腕微举,盈盈执起酒杯:“夫君,来,我敬你这一杯。”
温飞衡也倒了一杯酒,笑道:“不是说要交杯吗?”一面将手穿过玉言的手臂。玉言不得已,只得勉强一笑,轻轻抿了一口,却将大半杯酒都折进袖里,只不叫他看出来。
一杯饮罢,温飞衡道:“好了,咱们也该就寝了罢。”
玉言将一只春葱般的玉指压在他唇上,媚眼如丝地望着他:“你急什么,如此良辰美景,何不多饮几杯,还是说,你不胜酒力,连我这个小女子都比不过?”
温飞衡筋骨皆欲酥倒,被她这一激,更起了好胜之心,“胡说!我可是千杯不醉,不信,我喝给你看!”
玉言笑吟吟地看着他将第二杯酒灌下去,一面漫不经心地为他斟上第三杯、第四杯。在她软语相劝之下,温飞衡不知不觉又饮了许多,终于倒在桌上,呼呼大睡。
温飞衡的酒量虽然不错,架不住那酒里掺了些东西——不多,就一点点,但已经足够让一个醉酒的人醉得更死。
看着眼前之人沉沉睡去,玉言的眸色瞬间转厉。她方才虚与委蛇了半天,实在累得够呛,对一个厌恶到极点的人还要强作笑颜,如同带着不通风的面具,让人窒息地难受。况且,她虽然费尽心机地嫁给温飞衡为妻,却压根不打算委身于他,只是为复仇出的下策,因此只好快快让他醉倒。
温飞衡白皙的面庞上染着酡红的醉晕,于俊俏中透着几分天真可爱,可是对一个打心眼里厌憎他的人来说,这俊美的皮相只会让人更添憎恶。
玉言恨不得当场杀了他。
可是她不能。尽管她有意将温飞衡碎尸万段,可是并不打算赔上她自己的性命,那未免太不划算了。况且,温飞衡给了她那么大的痛苦,她决不能轻易结果了他,那未免太便宜他了。
她得想一个更好的法子。一个悄无声息的、致人于死地的法子。
次日一早,温飞衡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发现自己独自一人躺在床上,玉言早已起身,坐在镜前梳妆。他揉了揉眼睛,看着窗外直射进来的日光道:“我怎么睡到这么晚了?”
“还说呢!我瞧你昨儿怕是高兴疯了,撞丧了那么些黄汤,趴在桌上就睡了,躺也不躺好点,害我费了半天劲才把你搬到床上,现在还手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