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徐柴生强硬拒绝这门亲事之后的第三天,徐家村来了几个面生的人,将徐立梁结结实实打了一顿。一连半个月,徐立梁都无法下床,这当然是后话。
那些人临走时还撂下了一句话:敬酒不吃吃罚酒,好生思忖。
这事是徐柴生回来后听他娘复述的——那日他恰好出门干活,得以幸免。当看到瘫在床上的徐立梁时,他第一反应就是拿起斧头,冲到县衙找那群人拼命,但是,他没有。他心里很清楚,靠蛮力是无济于事的。
他清楚,徐立梁比他更清楚。
徐立梁要徐柴生去县衙道歉,态度强硬,如同徐柴生拒绝徐二妹这桩婚事一般。
起初徐柴生梗着脖子,死活不肯去,徐立梁扬手便刮了他一大耳光——比儿时那记重得多了。
“畜生!大腿还没人家胳膊粗你硬个鸟气!”
最后,徐二妹还是嫁给了县吏,做了他的第三个小妾。
徐二妹出嫁那夜,徐柴生蹲在井旁哭了一个晚上。
作为一个兄长,他自幼看着徐二妹长大,在过去的很长一段时间,他背地里读书,徐二妹帮他隐瞒,甚至还暗中帮他去徐立梁那锁好的大木箱里偷书。他觉得徐二妹这个名字太俗气,私下帮她取了“徐莺婉”一名,喜得徐二妹好几天眉开眼笑,偷乐了好些天。
这样天真烂漫的豆蔻少女,嫁给了一个半入土的人。
他觉得自己不是一个合格兄长。
要说徐柴生没有恨,是不可能的。
潍县隶属承华郡,之同县,是潍县的邻县。承华郡离雍京甚远,民风不开化,经济也落后,衣不裹体者常有,也存在许多黑户。大魏三年一次的地方官考核,其中有一项考核指标便是人口的数目。吏考核法白纸黑字言明,县,足十万人者,其为县令,正六品,不足者,则为县长,从七品。今年之同县上任了一位县长,新官上任三把火,接任后下的第一条命令,就是整理户籍。
第5章 雍京
国历一百六十二年,皇帝驾崩,帝号为宣,太子陈正新继位。
这一年,国运似乎不太好。
初夏时节,关中有八郡遭了洪涝,灾情异常严重,国库的银两拨了一批又一批,由地方向上呈的折子却不容乐观。
及入了秋,与蛮夷之族接壤的南州又有外族百越频频叩关叫嚣,趁着农间秋收之际厚颜无耻地来打秋风。
与此同时,朝廷内也不安生。鉴于今年国运欠亨通,天巫司大巫与礼僚掌执联名上书,奏请新帝开设天坛举行祭天仪式,以祷求来年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皇帝尚未表态,这封联名上表的奏章不知为何就到了兵僚掌执刑如直手中,据说其当即提了一把六尺长的刀直奔礼僚,破口大骂礼僚一群拿着钱不办事的饭桶是朝廷蛀虫,变着法子耗空国库,居心何在。再观新帝,对此事态度十分微妙,一直未曾发表只言片语。
同年,一批来自五湖四海的国考举子将进驻京都。
京都共分三城,呈回字形,分内,中,外三城。其轴心位置为巍峨森重的大魏城(即内城),内城占地面积广阔,囊括天子宫城,前朝,大魏官僚办事机构以及宗庙祭祀处,部分天子亲军雍军驻扎于此,维护内城治安。其外有护城河环绕,共开六门通中城;中城为皇城,以大魏城为中心,阳墙为边界,共分六坊,分别是东北仁寿坊,正东照明坊,东南澄清坊,西北饶庆坊,正西英华坊,西南犀角坊,每坊设二府衙;北为大玉山;南边不设坊,多设角楼,属天子亲军雍军区。坊间多住王公贵族,富商官僚,茶楼酒肆,戏妓歌舞,乃是繁华之地。阳墙之外,则为平民百姓以及京军以及二十四府衙;外城郭高十余丈,进深九丈,壁垒固若金汤,坚实无比,百年来守护一方京畿安定。
从琼林苑酒宴退了出来,已是亥时,雍京夜间无宵禁,夜市正闹,茶楼酒肆林立,举目灯辉璀然,尽是繁华之派。
徐聘身著淡青色广袖长袍,途经仁寿坊东昌大街一带颇有盛名的碧香楼时,恰好有几朵落桂窸窣打在身上。
“许兄少年得意,实乃人中龙凤。”关铭礼笑道:“喜托金贵,好兆头。”话刚落音,关应贤也接口迎合。
此二人为同乡,排名国考三甲中后,徐聘为二甲第三名,且年龄在众举子中最幼,进撰士院——即最高行政机构大魏府成员起步之院,已是板上钉钉的事,前途不可估量。对于无缘撰士院的关二人而言,自然是要赶着巴结的。
徐聘平素极少喝酒,今夜情况特殊,于席间饮了几盏,现已酒意微醺,听见这样的好话,虽然稳重寡言,也是心中大动,口中说着谦辞:“承蒙谬赞,愧不敢当。”
“不晓得许兄哪里人士?”
徐聘回道:“承欢之同县。”
“哦,可是潍旁的之同县?”关应贤又问。
徐聘长袖内掩花的手微微一滞,面色不改道:“正是,实在是好运气。”说完这一句话,三人都笑了起来。
别后,徐聘回到客栈,要了热水,进了自己的客房,整个人彻底瘫了下来。他算了算最近的用度,林林总总加上去花了有十几两银子。雍京物价贵得很,照这样下去,很快便会捉襟见肘。
好在这几日朝廷吏僚便会编排好举子的任职问题,届时也将会分派府邸。再熬过这几日,也就过去了。至于潍和之同那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