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良臣说的真是头头道道,难为他来之前让阮大铖把四书五经有关结党的句子读于他听,然后从中联系,以在这位四明相公面前表现一番。
这番话甚合沈一贯之心,哪怕这位四明相公也是结党营私,但无论如何沈一贯都不会承认自己是奸党,也是始终认为他创浙党是为国家社稷好的。
正如魏良臣所言,要是君子个个不结党,那么小人联合起来对付君子,岂不是能一一击破。届时,朝堂可不就叫小人们把控了么。
心中高兴,话语投机,对方又难得和自己一个立场,四明相公真是越看越喜,难得竟让魏良臣饮茶。
良臣忙端起茶碗饮了一口,放下茶碗之后,便听沈一贯对他说道:“你道理说的都是明白,然而老夫怎么闻你贪婪之名闻于江南,今更闻于我浙江呢?…这可不是君子所为,倒像是小人做的事。”
四明相公这是不露声色把话题引到最近发生的事了。不消说,说一千道一万,你魏良臣登我门,献我银,所为怕不是来告诉老相国,你和东林党不对付吧。
良臣微叹一声,道:“世人皆道晚辈贪婪,殊不知晚辈身负千钧重担。若皇命无所为,恐晚辈只怕沦于宫中普通一员。”
良臣是实话于沈一贯说,说白了,他要不弄钱,皇帝便不会让他好过。而要弄钱,则名声必差。
鱼与熊掌不可兼得矣。
矿监税使的事,可是沈一贯任内最头疼的事,也是极力想要调和矿监税使和地方矛盾的。内中瓜葛,他如何能不清楚,见这小太监实话实说,也是高兴。
他道:“陛下既委你提督海事,你大可去做,然这海事巨利,却非一家一人可得之。你若想蛇吞象,未免力不足,冒天下之大不韪了。”
言下之意乃提醒魏良臣做事得有分寸,弄钱可以,但要为了钱而闹的鸡犬狗跳,甚至连出人命,致使地方民怨沸腾,则下场必不会好到哪里去。
“相公说的甚是,晚辈不敢奢望,更无有此想法,然有些人却逼的晚辈不得不行霹雳手段。”魏良臣一脸痛心状。
“此话怎讲?”沈一贯并不知中左所实情,自是不解。
“相公有所不知,晚辈于吴淞创海事特区,一心一意于这特区办海事,岂曾想……”魏良臣愤愤将定海卫中左所冒充倭寇袭杀海事特区军民一事说了。
说的很是详细,军民死状都说了几分。
“老夫倒不知有这桩事!”沈一贯也是惊怒,中左所官兵冒充倭寇袭杀吴淞军民,简直是肆意妄为了,无法无天了。
良臣愤然道:“若不替死难军民报仇,晚辈何以服众。若不行霹雳手段,晚辈又如何在这东南立足。”
“老夫也不曾想这些人会如此胆大。”沈一贯心中惊意尚未平复。
“晚辈知一道理,如果商人有一成利,他便能买卖;若有二成利,则必扩大买卖;若有五成利,则敢铤而走险;若百倍利,那律法于他们而言便是无用物。利达三倍以上,杀人放火则为小儿科。”
考虑到沈一贯的浙党和海商关系复杂,魏良臣未点名闽浙海商是幕后凶手,但通过“利润说”隐讳点出真凶何在,也是告诉沈一贯他这年轻后辈不是什么都不知道。
沈一贯听后沉默些许,方道:“利,人皆向往,此天性。”复看魏良臣,赞道,“不想你于这利倒是有这等深妙见解,倒叫老夫佩服了。”
魏良臣忙欠身道:“相公这是取笑晚辈了,晚辈只是有感而发,所谓熙熙攘攘,莫为利矣。”
“难得你如此晓事,且说罢,你来找老夫,是想老夫替你解决定海之事,还是想请老夫替你做别事?”
沈一贯一指盒中那堆银票,“老夫可是无功不受禄的。”
良臣心中大喜,忙起身鞠了一躬,很是诚挚道:“晚辈此来,不是为定海卫之事扰相公,而是想请相公出面主持海事。”
“老夫出面主持海事?”这个请求让沈一贯着实愕然。
良臣忙道:“现今海事大利,实我朝所得不过十分之一,余下九成尽是那海寇及西洋诸国所有,故晚辈便想对海事进行改革,整合沿海官民商各种势力,以期将那为外人得去的九成大利夺回来。”
紧接着,良臣将早就烂熟于心的“分蛋糕”理论于沈一贯说了。
沈一贯听的不住点头。
“我朝本海上势力最强,今却无法染指海事大利,仅少数商户能得,未免于国太过损失。故而若能整合各家力量,得陛下同意,不消三五年,这海事大利便滚滚而入我中国了。”
良臣说完,又点出若此方案能得以实施,则他海事特区和闽浙海商利益并不冲突,相反,闽浙海商还能从中将利润成倍翻涨,可谓是双方共赢。
能为首辅之人,如何会分析不出魏良臣所说可行不可行,是真还是假。
“你意如何做?”
沈一贯并未就魏良臣所说提出异议,而是直接问他实际的。
“晚辈意上奏陛下,以晚辈所属水师和浙江、福建二省官兵力量先收东番,再收琉球,驻军立寨,设水师阻断南北,于来往船只收取费用,并以此二地为我大明海贸基地,使海贸不再受制于外人。”
这是第一步,只有先拿下琉球和台湾,才能决定第二步。
第二步肯定是攻打日本了。
但良臣没有和沈一贯说起,因为当年决策不征日本的就是此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