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刘钰心里明白轻重,还是要约束一下为妙,便道:“你想立功,我也想立功,只是这功劳不好立啊。稍微不慎,功劳没有,倒成了擅启边衅的罪了。”
朝廷要对俄开战算是机密,无非就是朝中和京城并无罗刹人,朝廷也没有太过在意保密。但骄劳布图终究不是齐国公圈子里所谓的“自己人”,知道的也不太详细,只是让他大事上听刘钰的。
不知道朝廷的底线,很多事做起来心里就没数,骄劳布图想要探探底。
刘钰先把事情的关键说清楚了,示意别误了大事。为了安抚,他又画了个饼。
“你莫要以为非要斩首杀人才算功。你既读过书,开元年间的封常清,如何起来的?还不是一开始靠着记录哪里有泉水、哪里有河流、哪里能驻军?你以为打仗就是临阵那半日?打仗最简单的,反而是临阵厮杀的那半日。”
话不说透,骄劳布图闻弦知意,明白了刘钰的意思,也明白了朝廷的意思。
只是心里忍不住呸呸呸地吐了几声,暗骂晦气。心道你要不会用典就别瞎鸡儿用,这人结局是啥你不是不明白,很不吉利啊。
既是明白了朝廷的用意,骄劳布图也就安心了。
刘钰自己的事也不少。既要查探罗刹城堡的布防情况、军备状态,还要带人绘制山川地图,以及拓永宁寺碑文。
永宁寺离着这里还远,查看罗刹人的城堡也得有准备,知道该查什么、该画什么才行。
往小了说,测绘侦查做得好,功劳都是刘钰的。
往大了说,罗刹人的城防体系、统治手段,都是一个可以让大顺尝试学习的机会。
刘钰心里其实挺政治不正确的,暗戳戳地也想过,最好是大顺拿着明末战争的经验去攻罗刹的城堡死伤惨重,不挨打挨的疼,终究醒不过来。自己把西方军事体系说的天花烂坠,也不如让皇帝感受一下切肤之痛……
若是自己当“田丰”,说一些正确,但是军中根本不可能用、或者说没有能力用的战术。将来围攻不克,方彰显自己正确,说的不是纸上谈兵。
以大顺的兵力投射能力,和李过改革后的三十年战争水平的战术体系,战略上赢不成问题,就是代价和死亡人数。
凡事,总要有代价。
幸于封建王朝下他的出身,用不着去做那个“代价”,堪堪有资格不去当史书上的数字。
“这样吧,咱们先一起去一趟罗刹的第一个城堡。等从城堡里出来,咱们再商议确定一下。我就以罗刹人的第一个城堡做个模板,告诉那些人该怎么查、怎么看。那些人虽然懂些西学,却不懂兵事,只怕让他直接跟你去,看不出重点。”
“二来,这写侦查的报告也有三六九等之分。写的清楚,堪称合格。写的清楚,又提出建议,方为上等。如何围攻罗刹城堡,西学里倒有经验,正可传授,到时候我传授给他们,他们跟着你去查看也按照模板去参谋,到时候上面可不就‘大骇异之,以为有才堪用’?”
“说不定日后军中倒要设个‘参谋部’哩。做得好了,对你我都有好处。”
他是暗藏心机,给骄劳布图画了个大饼。
骄劳布图却大为高兴,心想的确如此。这刘钰是有能力通天的,若真能写的清楚明白又提出建议,将来不说功劳,最起码能叫上面记住。
“成。只是咱们这么多人,一起去罗刹人恐怕会有所担忧。依我看,大人和我带个百十个好手过去,剩下的人在这边等着。真要是罗刹人看出来什么,也好溜。”
刘钰苦笑道:“老舒啊,溜是容易。可溜了后,咱俩的前途可就毁了。别的我倒不怕,就怕这些精兵的野惯了,都是杀过人的主儿,进了罗刹城堡稍有不顺就抄家伙干起来。可得约束好了。”
“是。”
骄劳布图也觉得有理,几个人商定了一下,把整个队伍分成了两份。
刘钰、骄劳布图、杜锋等人,连同百十个人赶着大车去。剩下的人,就在江边密林里扎营等着。
火枪兵器之类随身带着,反正商队也肯定是带武器的。
过了江分开后,又走了几日,刘钰终于看到了罗刹人的城堡,心里也琢磨好了该怎么当好这个“田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