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阅是半年前被北济人掳走的,去了这么久,自然是毫无幸理。就算人还活着,同在一营,刘叔也绝无挽救的机会。
中年人惨淡一笑,“小宿,你还惦记着呢。”他指了指北边,“最北处,水牢。”
人有贵贱,同样的娇柔年纪,有人在庙堂背后钟鸣鼎食,也有人在异国水牢中苦苦挣扎。北济人常用水牢逼供战俘,倒是不稀奇。但寒冬腊月的,那些年轻的女孩被关在水牢,可以想见是如何景象。
脑海中掠过凌乱的思绪,宿羽晃了晃头,催马向北,径直越过混乱的人群向北而去。
数到五十年前,北济也就是大周的属国。不过,北济人性子拗,做事认真,迅速地借着大周的手开辟出了新天新地,时势倒转,俨然有了霸主之象。好在北济人的语言始终没换,不然这仗打起来就真的没个头了。
论起战力,北济人倒不是打不过奔袭百里舟车劳顿的虎贲军,只是十几年都没被这么偷袭过,完全没有任何准备。谢怀心里也清楚,若真的短兵相接,再来两个虎贲军都打不过这一营的北济人——但兵不厌诈。
何况要脸有个屁用,赢才是王道。
所以谢怀吹着优哉游哉的口哨一路砍到了北济的中军帐前,迎头碰上了一脸灰的炮仗郭单皮,立刻重新起了放炮玩的热情,“哟”了一声,“东风不与小郭便,小郭脸上这是糊了半个赤壁的灰?”
郭单皮摆摆手,半脸诡秘半脸小心翼翼,“殿下,我有一个大胆的想法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他被宿羽一阵唾弃,也就想起了陇州军揭不开锅吃不起肉的熊样。一想起来,也就真的不好意思烧了。
郭单皮还在琢磨该怎么开口,只听耳后一阵喧闹传来,有扈从喊道:“那北济人——殿下当心!”
谢怀一歪脖子,险险避过了长马刀的劈砍,反手一伸,狠狠握住了来人的手腕向身前一带,虎口铁钳般卡住了偷袭者的脖颈,随即轻轻一掰,那人悄无声息地滚落地上。
谢怀打了个响指叫人收尸,又掰了掰虎口,对郭单皮道:“当讲不当讲的忒客气,脑袋掉了不就碗大个疤,我这么和气你怕什么?”
……好和气。
郭单皮虽然胆小,但大义凛然,当即艰难地扯起眯眯眼笑了一下,“是这样的,殿下,宿小将军他,没让我烧粮草和马厩,我就……没烧。”
北济人性子绝,哪怕给他们留一稻一谷都能咬着后槽牙卷土重来。谢怀早年很是吃过几回亏,所以“烧光烧光烧光”的严令并非空穴来风,事实上相当有用。
郭单皮说完这句话,就默默闭上眼睛等谢怀发火,嘴上还在嘚啵嘚解释,“殿下,其实往常咱们是带不走粮草马匹,所以才要烧。这次又不一样,离陇州又近,又没有追兵,巴巴的烧了多可惜,……殿下?”
谢怀垂头捏着马鞭玩,看样子很有把马鞭捏成尿泥的野心,飞薄唇边挂着一抹啼笑皆非但又确实是笑的神色,“‘巴巴的烧了多可惜’?他说的?”
居然颇有赏识意味?郭单皮有种自己要被他夸的错觉,这种错觉百年一遇,错得小郭有些茫然,“咋了?我说的。”
谢怀“啧”的一声,“一听就是,瞅你那二傻子劲。”
……郭单皮感觉自己又当了完全无谓的垫背死鬼。
李存年终于带人一阵风似的把数座大帐扫荡明白,远远叫道:“殿下!”
谢怀答应了一声,拨转马头走了两步,又回头吩咐,“不是马厩也没烧么?叫人赶马扛粮草回陇州,搞不定就找宿羽,他会弄马。他上哪去了?”
郭单皮脸上绽开了如花的笑容,“殿下英明!我不知道!我找他去!”
谢怀走出一段路,又回了下头,“也悠着点,那是个伤号。”
郭单皮在原地恭送怀王,脸上挂着虚伪的笑容,心想就宿羽那一刀砍一串的架势,也就谢怀把他当伤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