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诚,我跟你说过的,很多事情,不是像你想的那样。”明楼说,可是阿诚根本就不想听。
“那天我还对你说,也许我还得谢谢你。亏得你当时心肠一硬,才有了现在的我。”阿诚深深吸了口气,“原来真的是全靠你的接济,才有了现在的我。看来这么多年,我一直欠你一句谢谢。”
“谢谢你啊,明大少爷。”他说,然后转身离开。
“阿诚,”明楼在背后叫他,“还记得冬至那日,我们和大姐在祠堂里的时候,我说过什么吗?”
谁管你说过什么,阿诚想。
但是然后记忆却闯进来,汹涌着,占据了他的思绪。
脚步渐渐慢了下来。犹豫着,停下。
阿诚想起来,那日明镜问明楼是不是真心喜欢自己。
他也想起来明楼的回答。
一见如故。
二见钟情。
三见便再无彷徨。
明楼走过来,把伞撑在阿诚的头顶。
“我并未说谎。”明楼看着他的眼睛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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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楼第一次见到阿诚,阿诚才不到十岁。
他的养母带他到明家来,说是也想让这孩子在明家帮工。
明楼很少见到像阿诚那样的男孩子。
他的弟弟明台也是男孩子,就知道咋咋呼呼,整天翻江倒海,恨不得把家兜个底朝天。
可是阿诚站在那里,总是不声不响,安安静静。
明楼有时候觉得他就像是尊上等的瓷器,颜色温润,质感细腻。
有时又觉得他像一株依山傍水的柳树,身形颀长,姿态清俊。
他渐渐喜欢了这个男孩,把他当作弟弟。
阿诚似乎也喜欢了他这个大哥,总爱跟在自己周围。
无论自己做什么,读书,写字,打球,骑马,拉京胡,唱戏,少年总是偷偷看着。
有时候被自己抓到在偷看,还会不好意思。在自己面前,少年那对发亮的眼睛总是闪耀着好奇又羞涩,尊敬又信任的光芒。
而明楼喜欢少年注视的目光。
有时候有阿诚在的场合,他还会故意卖弄一下,读书多颂一节,京胡多拉一段,就连打球,也分外卖力起来。
只不过,明楼从未明白,这样的感情到底意味着什么。
可是时光轮转,阿诚渐渐长大。明楼也渐渐察觉出来,他对少年所包含的情感,和对弟弟明台的感情是不同的。
是兄弟之情,但也不只是兄弟之情。还有什么不能启齿的东西掺杂在里面。
那种隐秘的情欲,带着青草和露水的香气,早在某个他自己也无法分辨的时节,已经偷偷萌芽,破土而出。
明楼想到自己的母亲。他的母亲嫁给他的父亲的时候,刚好十六岁。
而阿诚。阿诚也十四五岁,马上就要到知人事的年纪。
若是在任何一个和平年代,他或许会向阿诚表明心意。
即使被厌恶,被唾弃,被拒之门外,至少他尝试了,可以死心。
可是若对方也抱着和他同样的心意,那么就算背负不肖子孙的骂名,明楼也会向长姐要求娶他。
……若是在任何一个和平年代的话。
可是战争的阴影已经密布天空,明楼听到了远远的雷声,那是侵略者蠢蠢欲动的铁蹄。
他是明家的长子长孙。
父亲要他做商人,做学者,不求大富大贵,飞黄腾达,但求本本分分,平平安安,守住这份基业,守住这个明家。
可是有国才有家。
在国难当头的时候,祖国最需要的不是学者,不是商人,也不是一个本本分分的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