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感交集之际,他奇异的设身处地的想起俞星野的境况来:俞星野怀揣着多年的阴谋,步步为营,俞太师竟然一点也没有察觉吗?是太相信他了吧。
姚溪暮肯定了这个想法,俞太师对俞星野不可谓不好,俞星野虽然名义上是他的义子,其实彼此都心知肚明,俞星野的身份也早就被他写进了俞家族谱,认祖归宗了的,不算流落在外的骨肉。而俞太师又没有别的儿子,往日里对俞星野的态度也多是偏袒纵容,是十足的慈父模样。
俞星野不知会有多纠结,难怪他说自己是一个不忠不孝之人。也是,明面上,俞太师和他父慈子孝沆瀣一气,在外人眼里,他就是俞太师铲除异祸乱朝纲的帮凶。暗地里,他却跟小皇帝偷偷勾搭,时时酝酿着如何让自己的父亲倒台。
说他不忠不孝倒也不算太冤枉。
我比他好。姚溪暮在乱纷纷的心绪中琢磨出这么一句话,他想着:我只有仇恨,没有其他。
仇恨是姚溪暮心头的一根巨刺,时日久了,同血肉长在了一处,不会再往深处扎,只会时不时的从心里沤出点血来,仅此而已。俞星野却比自己还要纠结难熬——也许他心中被扎的那根刺上,还裹着一层甜蜜的糖衣。
甜也好,痛也好,姚溪暮感到久违的轻松,即使那一刻还没有来临,他似乎已经提前察觉到解脱的意味。他平静下来,安安稳稳的等到了午后,开始着手准备——俞星野在大花厅中给了留了一个位置,只要戏一开场,他就可以悄悄的进去。
姚溪暮换了一身灰鹤色柳条纹的外袍,衣料上绣有暗花纹样,看不真切,只在阳光下泛着一点隐隐流动光泽。他将头发重新梳过,一丝不乱。低头将破晓稳稳的佩戴在腰上,放下衣袍,小心翼翼的遮掩着利剑的形状。
姚溪暮本来就生的高挑单薄,小的时候就带了点娇矜的贵气,这么一打扮,显得更加的齐整-fēng_liú。他望着镜中的自己,手指缓缓触摸着人-皮-面具的边缘,最终却没有揭下。
“这个无所谓的。”姚溪暮对自己说:“以什么模样出现,都是我自己。”隔着一层面具来看这一出戏,姚溪暮始终觉得不大痛快,但他的真面目太扎眼,他自己也知道。府中的下人都没见过他的真实面容,若谁因此起了疑心,徒生变故,就是多此一举了。
江晚舟发自内心的不想去给俞太师祝寿,为了一个宝藏,他劳师动众的派出鹤唳谷的一干人等,寻了快一年也没什么大的进展。每次俞星野都是以“山穷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来搪塞,可山穷水复了很多次,柳暗花明在哪里,他至今没有见着。
何况俞太师如今在朝堂上也不是一家独大了,他虽然官复原职,但是江晚舟隐隐有所察觉,这是绚烂之极归于平淡之前最浓墨重彩的一笔了。
清心桥已破败,蓝田别业易主之后跟了嘉业侯,将重心转向北边,将南面的两条商路都让了出来,全让落梅山庄接了手。至于灵犀塘,连主岛都叫人烧了,而塘主竺怀今身怀重罪,被朝廷通缉,连面都不敢露,完全可以忽略不提。
落梅山庄俨然是江湖中的新的群龙之首,势力大盛。随着落梅山庄的兴盛,随之迅速崛起的是庄主江晚舟的名声,他比他的父亲江静深更有知名度。他武功高强、年轻富有、英俊冷漠,是江湖中被歌咏的新的传奇。他没有必要再去依靠俞太师,一旦俞太师倒台,皇帝会立马着手肃清余党,那很有可能将落梅山庄一并清算下去。如此一来,实在是得不偿失。
江晚舟停止了宝藏的寻找,打算跟俞太师撇清关系。说他过河拆桥也好,背信弃义也罢,他自认为没有受到俞太师多大的恩惠,称不上是言而无信,他能走到这一步,完全是时也运也命也。而他却被俞太师当作下死力的夯货,没头苍蝇一样寻找着所谓的宝藏。宝藏也许是不存在的,穹浪教被灭了那么多年,谁能保证宝藏没有被人带走,还原封不动的在原处呢?
这些也罢了,真正让江晚舟难以接受的是姚溪暮的离开,这件事让他难受到了抓心挠肝的地步,夜里辗转难眠之时,他总会想起姚溪暮。
吵吵闹闹的姚溪暮,没事总会凑到自己身边,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会先送到自己面前的姚溪暮,笑时锦绣盈眸,情浓时如香甜黏腻的糖丝。
姚溪暮像是一丛蓬勃而旺盛的野草,深深地扎根在江晚舟的心中,不屈不挠,烧之不去,源源不断的汲取着江晚舟有限的情感与思念。
他要怎么样才肯回到自己身边?
总以为他是不可能离开自己的,直到现在江晚舟还在等待姚溪暮回来。他睡不安稳,老是觉得姚溪暮会偷偷跑来,怕自己发现他,他也许只敢躲在窗外,往窗纸上戳一个洞,极小心地往里面瞧。
江晚舟陷入了魔障,他一个人在房间的时候,时不时的屏住呼吸,一有风吹草动,就让他心动不已,猜测着会不会是姚溪暮来了。
然而姚溪暮一次都没有来过。
江晚舟想起了在太师府里看见的情形,姚溪暮跟俞星野浓情蜜意的样子,即使是装出来的,他那副依赖的神情却不是假的,俞星野对他的重视也不像是假的。当时是自己太冲动了,不该逼着他跟自己相认——姚溪暮一个人在太师府,如同深入龙潭虎穴,自己那般不依不饶,一定是吓坏他了。难怪自己再去寻找,俞星野说已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