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林静恒沉默了一会,“除了送过我一个玩具一样的仿真机甲,他没有推荐过乌兰学院,是我背着他自己报名的。”
陆必行垂下眼,看着那架与整个家颇为格格不入的钢琴,突然间好像通过这东西,感觉到了什么。
收复第八星系的陆信,亿万人追随过的陆信,为了自己的承诺、执意和管委会唱对台戏的陆信,手握“jìn_guǒ”系统、却至死没有把自己的名字加上去的陆信……
陆信从伍尔夫手里接走那个敏感的小男孩时,从未想过让他承担什么。
陆必行想,陆信大概是个天生的守护者,在风口浪尖上,想把一切都一肩挑了,把家也建在联盟的中央区,像热爱自己的家一样热爱联盟,不像自己,被动地被责任压在身上,几经周折,才找到和世界相处的正确姿势。
“那是陆信的座位,”林静恒的声音让他回过神来,陆必行一抬头,见林静恒指着一个单人沙发说,“有客人的时候他就人模狗样地坐在那,客人走了,他就把脚翘起来,搭在旁边的桌子上,脚还要乱晃,坐没坐相的。”
“陆信有时候会把我带在身边,因为阿姨学术交流活动很多,经常出差,怕家里没人照顾我……其实没必要,那时候我不小了,基本能自理,再说有电子管家,又有伊甸园,我自己在家也没什么,不一定需要人照顾。”
“怎么可能让你一个人在这。”陆必行心想,“把全世界的感情掰开揉碎地喂给你,都怕你不张嘴。”
和常驻白银要塞的林静恒不同,陆信就跟回家有瘾一样,只要有机会,哪怕时间只够他回家睡一觉也要回家。整个世界都是他的舞台,但歇在别处都是凑合打盹,只有回到这里才有真正的安眠。
林静恒当年住在楼上,楼梯对于陆必行来说格外熟悉——他十岁生日的时候,陆信送了他一个仿真机甲,当时录了像,录像的人就是从这里一路跑上去的。
陆必行在楼梯间脚步一顿,忽然问:“陆……他和我差不多高吗?”
林静恒没明白他在问什么,诧异地一挑眉:“嗯?”
“……没什么。”
视角完美重叠,熟悉得让陆必行觉得好像自己是在故地重游。
倒数第二阶楼梯比别的楼梯矮一段,陆必行下意识地和那个扛着仿真机甲的男人一样,一步迈了两阶。
跳上去的一瞬间,就好像有一个看不见的灵魂与他擦肩而过。
楼梯间的墙壁上有很多相框,一般人家会挂装饰画,这里却挂满了各种照片,家人、朋友……屋主人的感情丰沛得装不下一样。
陆必行的脚步一顿,在拐角处看见了一个熟悉的人——长着一双鸳鸯眼的独眼鹰。
年轻的独眼鹰一点也不像后来那个老军火贩子,他要胖一点,穿着也不怎么讲究,披着一件不合身的破衬衫,敞着大半的扣子,头发像是几百年没梳过,干枯毛躁,还到处乱炸,一点气质也没有,伸出的拳头和陆信抵在一起,咧嘴露出一口大白牙,冲着镜头笑得有点缺心眼。
眼睛却像是发着光。
“你为什么对我那么好?”陆必行心想。
“陆信当年从天而降,给整个第八星系点燃了一团篝火,”林静恒顺着他的目光看了一眼,“当年独眼鹰和爱德华总长他们对他的感情是别人很难体会的。”
“他让他们觉得,联盟没有抛弃第八星系吗?”
“在第八星系眼里,陆信就是联盟,就是自由宣言,”林静恒说,“是自由宣言把他们拉出了彩虹病毒的深渊,打败了凯莱亲王的暴政,陆信第一次让他们觉得自己还能有另一种活法,还是个人。”
陆必行一耸肩:“联盟自毁长城啊。”
“联盟一再让第八星系失望,三十年以后,陆信曾经点燃的篝火化成了灰烬,”林静恒说,“第二次点着了那团火的人,是你。”
陆必行一震,倏地回头,对上了林静恒的目光。
而那目光似乎又与平时不同,在这特殊的地方,与整个房子产生了奇特的共鸣。和照片里的陆信、独眼鹰一同看向他……这个曾经想铲掉自由宣言的逆子。
陆必行的喉咙好像被什么哽住了,一时说不出话来。
“他应该会为你骄傲,”林静恒说,“哪怕你不认他……如果不是老波斯猫走得太仓促,其实应该是他把陆信介绍给你。要真是那样,大概你接受起来也会比较容易。”
“你们二位觉得自己无所不能,天塌下来也能一边一个替我扛住,所以什么都不告诉我,”陆必行屈指在照片上的独眼鹰脑门上弹了一下,眼眶突然一热,“怎么,结果牛皮吹漏了吧?”
林静恒:“……是我们错了。”
陆必行冲他竖起一根手指,打断他的话:“晚了。”
林静恒嘴角轻轻地动了一下,有些无措。
陆必行让过他,转身往楼上走去,走了几步,又忽然从高处回头,故作凶狠地说:“道歉有什么用,补偿呢?你还记得当年你动身去第七星系,走之前,自己答应过我什么吗?”
林静恒一愣。
“你说你多久不回家,就要任我摆布多久。我让你怎么样你就得怎么样,”陆必行毫无避讳地大声说,“这么长时间了,我不说你不提,怎么,统帅,你想赖账吗?”
相框中,大大小小的陆信一起或赞叹或揶揄地围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