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发当日,宫中禁卫立刻封锁现场,将所有人都排查了一遍。尤其献酒的契丹使臣一行更是没有一个放过,却得出酒水无毒的结论。查证的人最终只在太后杯中发现了见血封喉,可谁都看得明白,当时太后完全是误拿了皇帝的龙杯才至中毒身亡,那是不是说,其实那个下毒的真凶真正要谋害的根本不是太后,而是皇帝赵祯?一想到这儿,展昭不由惊出一身冷汗,对于此案的重视程度,更是与日俱增。为此,展昭也向赵祯自荐可由开封府侦办,哪想听到谏言,赵祯用一种莫名自嘲凄苦的神情凝望着他,不应也不拒,最终却不声不响将此案发配大理寺主审。
大理寺将追踪的目标放在消失的大总管梁简章身上,展昭却不知为何直觉不是。总觉得在这一片重重迷雾下一定还有什么被掩藏了的真相,而他一定要想尽办法尽快将其挖掘出来,因为事关赵祯安危,他的内心便完全无法平静下来。
正在兀自苦思冥想,却见德仪公主赵颖慌慌张张到来。一见展昭也顾不得男女有别,上前一把拉住他就走。“展护卫,你快跟我走。现在也只有你了,皇兄根本不听人劝,若再继续这样下去,怕是要出事。”
“到底出了什么事?”亦步亦趋跟着,展昭询问道。
“皇兄守灵三日,因禁食守礼的缘故,至今滴米未进。如今三日期过,众人劝他用膳,皇兄却说守孝未够,居然要继续禁食。而且已有多日不上朝不问政,奏折在御书房已经堆积成山。各宫嫔妃都轮番劝过,连小娘娘也不止一次开解,谁想皇兄却倔着性子充耳不闻。我……我实在是没有法子了,才来找你。”赵颖忍不住落下泪来。
如果可以她绝不愿来找展昭出面,因为这样只会让她的皇兄越陷越深。她能看出,太后的突然离世让皇兄似乎幡然醒悟了,已有意疏远展昭并与其保持距离。可是不知为何皇兄的丧母之痛竟超出任何人的想象,完全近乎哀毁骨立痛不欲生。他寸步不离地守着灵堂,虽不若一旁哭丧的宫人嫔妃泪流满面,但那了无生趣的模样完全是从内心深处便已隐隐散发出形若枯槁的味道,再加上一种莫名的执拗,仿佛是在对自己进行最严酷的惩罚,连性命都可置之度外。
展昭本以为赵颖说的多少有些夸张,可来到慈宁殿灵堂一看,实实在在被赵祯的样子吓了一大跳。昔日英姿焕发的年轻帝王,如今便如一个街边行乞的乞儿蜷缩在灵堂的角落,他的头枕靠着棺木木壁,面白如纸,发丝凌乱,哪里还有一点点帝王的威严。如果硬要说像什么,就像一个被母亲抛下的弃儿,茫然无措,丝毫找不到生存下去的意义。
此刻皇后郭清悟正跪在赵祯身边苦苦劝其进食,哪想赵祯连眼角一丝余光都不曾给她,反而当展昭走进殿内的瞬间,沉寂已久的目光才微微跳动了一下。这让皇后心中很是恨恼。皇帝那里碰了钉子,正打算借机找个罪魁祸首发泄一番,却见玉妃突然站了起来,拦到她面前道:“皇后娘娘,守了那么多天您也累了,不如臣妾扶您到偏殿休憩片刻如何?”说罢,神色凝重地对皇后摇了摇头。
皇后窃瞟眼皇帝,心知玉妃确是好意。想她也不算是心胸狭隘之人,刚才一时想要发作无非是受了太多气罢了。于是点点头,由玉妃陪同离开灵堂,临去路过展昭身旁,玉妃突然驻足忧声道:“就劳烦展护卫好好开解陛下了。”
展昭施礼送走两位娘娘,便毫不迟疑来到赵祯身边。赵颖怕这两人间会发生些什么,寻了个由头,将殿内其余众多守灵嫔妃宫人也统统遣走,于是一时间原本哭声热络的大殿内只剩下了他两人。
“陛下,你到底怎么了?”
展昭试图去搀赵祯手臂,想要将他扶起,却被赵祯不着痕迹地躲开。赵祯回避对方困惑的视线,郁郁道:“朕没事,展护卫你退下吧。”
展昭多少能感知其仍沉浸在失母的悲痛中无以自拔。虽觉自己人微言轻,但秉着忠君以谏、待友以诤的处事风格,有些话却不得不说。“太后娘娘突然离世,臣能明白陛下一时无法接受的心情。只是陛下不但是娘娘的儿子,更是我大宋的君父,此刻陛下是打定主意只做孝子,不再理睬那些需要陛下庇护救助的百姓了吗?”
赵祯闻言,苦笑出声,反问道:“怎么,丧母之痛,朕连独自躲起来不问世事都不可为?原来在你眼中,朕不理朝政几日便已是失职?展护卫,你也太高看朕了。朕不是什么君父,更不是圣人。朕只是个有血有肉活生生的凡人,是人就有七情六欲,是人就有颓唐就有扛不住的时候。是朕对不起母后,可朕却连恕罪的机会都没有。此刻,朕只想暂时抛去一切,好好陪陪她,试问这也不可以吗?”
眶中蓄有泪,心头泣无声。展昭看着这样的赵祯,心中蓦然一痛。
这是他不惜一切想要保护的陛下啊。虽知人不可能一世无忧,但许多人用自己无私的付出将这位官家的仁爱之心以最纯净的方式守护起来,让人忍不住无限向往。可现实的手终是残酷落下,撕裂了这层好不容易筑起的保护膜,叫这个向来纯净的人一下子摔落云端,摔得七荤八素全然一蹶不振。是上天的残忍,还是人为的残酷?不管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