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姨太下意识地接话:“我衣服够的,不用……”
话还没说完,便被三姨太恨铁不成钢的眼刀刮过,不敢再说下去了。
“你不要我要,经此一事,我要下决心做个贤良淑德的妇女,从今日起,相夫教子,样样都要拿手。”
三姨太看向海老爷:“当然,相夫这一项,可以不用做了,海利发蠢得像头驴,相他只会减我寿命,两个孩子也个顶个的好,我孙孝萍也没什么可教的了。”
说着又把目光投往正在和大夫确认药单的玲佳小姐,眼里迸发出激进的光芒。
“我们海家的宝贝孩子,可要从在肚子里就好好照料。”
玲佳小姐觉得背后有一道炙热的视线盯着自己,于是扭头过来,正撞到三姨太脸上浮现宏图壮志般的表情。
“三娘可是找我有事?”
三姨太笑而不语。
“玲佳,我看你身子单薄,浑身上下也没有二两肥肉,从明日开始,三娘天天给你煲汤。”
玲佳小姐深感不妙,面色发僵,又讲不出拒绝的话来,勉勉强强点了点头。
第20章
夜深了,海洗荣回到家。
房间里的电灯没有打开,桌子上摆放着一盏烛台,蜡烛温柔地流着眼泪。
春日的夜晚是有些沁人的,巡捕房前两天发了新的春季制服,布料不厚,到了夜晚,总能觉出凉意来。
海大少看了一眼蜡烛,转身打开电灯,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他知道玲佳小姐要找他,这些日子,局里的事很多,海大少也有意躲着玲佳小姐,所以已经好几天没在家里吃晚饭了,为了这个事情,三姨太没少给他白眼。
三姨太从前对这个儿子是相当骄傲的,玲佳小姐大着肚子忽然找上门来,这样不合礼教,海公馆众人却也只会往好处想,并没有责怪他的意思。可是海大少非但对玲佳小姐不上心,连玲佳小姐肚子里的孩子——自己的“亲骨肉”都如此淡漠,让三姨太大失所望,每次抓住夜归的海大少,总要冷嘲热讽一番,算是为懂事可人的玲佳小姐出口气。
海大少平日沉稳,不是很爱说话,但为人正直,该有的礼数一样不少。这些时日拼命躲着玲佳小姐,也是给姑娘一个面子,望她“知难而退”,谁知玲佳小姐仿佛看不懂但样子,如同天下每一位被辜负的痴情女子般,整日把“洗荣”挂在嘴边,海公馆对她格外照顾,于是肚子大得很快,面对海大少的冷淡,她也不恼,挺起微微隆起的小腹,在海公馆安安分分当她的优质儿媳,惹得两位姨太太好心疼。
一杯茶没喝完,玲佳小姐果然敲了门,海大少示意她进来,两人面对面坐着,像是要开始一段艰难的谈判。
玲佳小姐原以为海大少会先开口问她,没想到这人定力十足,不着急开口,反倒给她倒了杯茶,让玲佳小姐有些尴尬起来。
“洗荣,我这么做是没办法。”
“是谁的?” 海大少抬头问道。
玲佳小姐抿了抿嘴巴,不开口。
“薛玲佳,毕业后,你我五年未见,别说见面,就连书信也是没有的。”
玲佳小姐眼眶泛红,“是我对不住你。”
海大少又道:“你有困难,我自然愿意帮助你,可你这样陷我于被动之中,于情于理都不合。你若愿意在海公馆住下去,我相信大家都很欢迎,但你以‘未婚妻’的身份,这件事,你问过我的同意吗?”
玲佳小姐终于还是哭了出来:“我知道给你添麻烦了,我现在真的无处可去,但凡有一点别的出路,我是不会来害你的。”
海大少直视着玲佳小姐的眼睛:“你现在还不明白我的意思吗?我不恼你‘害’我,我想你诚实,你薛玲佳活泼开朗,独立自主,当年读书的时候,还立志要当一位新时代女性,是谁让你到现在这般地步?”
玲佳小姐将头低下,身体微微发颤,泪水一颗颗落到衣服面料上,转眼成为一片氤氲,许久无言。
海大少只是坐着,没有安抚的意思,却也没有不耐烦,两眼中似有一湾深潭,泛起微微的涟漪。
良久,玲佳小姐开口道:“他死了。”
玲佳小姐又重复了一遍,不像是说给海大少听的,有点喃喃自语的意思。
“鸿卿,鸿卿已经死了。”
海大少双眼发红,极力隐忍什么似的,脖子上青筋抽动。两人对坐,无言。很久很久以后,玲佳小姐起身回房,海大少也将电灯关掉,一阵风吹来,将蜡烛熄灭,夜晚吞噬了整个房间,海大少坐在床头,深深的叹了口气。
他上一次见到许集慧的名字,是三个月前的一个清晨。那时他刚刚从早餐铺里出来,喝了一碗豆浆,吃了三屉包子,早晨的气温很冷,温暖的食物下了肚,唤醒了精气神,海大少看集市上卖报的孩子冷得可怜,掏钱买了一份报纸。头版头条,写着许集慧的名字,刺杀涯厉省‘总统’未果,盗取机要情报,被公开处决。那一瞬间,肚子里的豆浆与包子好像统统被冰冻,结成锋利的棱角,刮得他的胃生疼,海大少在热闹的集市中蹲了下来,他觉得一股不舒适的劲儿如同海啸般向他涌来,四面八方,压得他喘不过气,他想吐。
这个夜晚,海大少睡得并不安稳,在梦里,他重新来到了三个月前的清晨,集市上一瞬间没了人,冷冷清清的,恍惚间,他又回到了学生时代,那时学校有两个风云人物,一个叫薛玲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