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浮笙披荆斩棘,呼唤的声嘶力竭,却只闻回声,不听应答。直到清晨,几乎翻转整个树林,才在一处树下,发觉有个躺卧身影,行近一看,赫然是那沉鱼。晨光下,沉鱼安然沉睡,几缕乱发散在额角,面色却显苍白,浑身沾血,胸口插了支箭,创口处一片殷红;随着他胸膛起伏,那箭亦微微搏颤。
浮笙见此,即时跪倒在他面前,哽咽道:「师兄!」随即潸然泪下。自从当年反目,分道扬镳,多年风风雨雨,浮笙居然从未想过沉鱼会遭遇不测;他当年亲手将沉鱼赶走,如今眼见沉鱼将死,痛楚更胜自己受苦,便不管他听不听到,将多年思念眷恋,尽数与他倾诉,见他纹丝不动,更是悔不当初。
沉鱼听他声音,过了片刻,竟自醒转,望见故人,竟如少时般一阵暗喜,开口想唤声他,却说不出话来。浮笙喜极而泣,唤道:「师兄!」见他半梦半醒,又道:「咱家带你回家!」正要抱他起身,却见稍稍移动,都引的他一阵呛咳,只好由他枕在石上,又道:「师兄你等我!我去唤人来!」
沉鱼拽住他衣角,轻道:「不……必……」却又咳出血来,瘫软在地。浮笙见状,顿时泪如雨下,轻轻托起他背,道:「师兄,我对不住你!若不是我当初赶尽杀绝,师兄就不会受这许多苦!」
沉鱼痛得有口难言,一双碧眸柔情似水,却道不尽大半世情仇。只见浮笙俊俏依旧,一头墨发如云,当年不羁少年,如今已年届而立。眼见这浮笙哭的像个小孩儿,模样叫他好不心酸。不知他当年刺浮笙那刀,浮笙可还觉痛?
沉鱼想问,却出不了声。凝视心上人良久,眼前忽明忽暗,沉鱼也分不清是真是幻。只是那人臂弯,却是真真切切的贴着沉鱼,就如少时无异;自觉大限已至,能与浮笙冰释前嫌,就此在他怀中长眠,沉鱼亦无憾矣。然而这些年岁,种种丑事憾事,教他心中默然悲叹。多年来为寻解药,算计了许多人,睡过了许多人,其实真正解药,不是早在他面前了?只怪他当年利用浮笙一往情深,把他当角先生使,却引火烧身,等当真生了情分,再抽身不出来,反倒聪明反被聪明误,沉沦欲海,恨错难返。
浮笙见沉鱼出不了声,目光却满是怜爱,难受的胸口发麻,眼泪都滴在他身上,拨开他面上乱发,又唤道:「师兄!」沉鱼忍着剧痛,抬手为他拭泪,顺势抚他脸颊,又用指头在他唇上打转,良久才柔声道:「阿浮……」
浮笙马上会意,捧起沉鱼脸儿,深深吻向他唇。沉鱼借此机会,握紧胸前那箭,只觉那箭有倒钩,轻易拔不出来,便咬了咬牙,用尽最后气力,连皮带肉拔出,顿时胸口血如泉涌,喷的有几人高,溅了那两个一身。浮笙方才醒觉,却为时已晚;只见沉鱼浴血而卧,浑身发颤,面色变得煞白,含情脉脉的望了望浮笙,眼角滑落一滴清泪,渐渐失了神采。
浮笙顿时失声痛哭,大呼「师兄」,纵使千般不舍,万般不愿,却再唤不回心上人。他顾不得两人满身是血,将沉鱼一把揽在怀里,哭的呼天抢地。痛哉悔哉,难以言喻,少时点点滴滴,涌上心头。上一次揽着这人儿,可是多久以前了?轻抚他一头卷发,又端详他良久,见心上人泪痕未干,又为他拭泪,把他放回石上,在他额上印上一吻,突然间也胸中一痛,咳了一大口血,和沈鱼的血混作一处。浮笙如此悲怆,理应有场大雨陪衬,此时却阳光普照,映的那两人镀了金一般,煞是讽刺。
话说浮笙三日未归,这日失魂落魄的入门,却带回个木盒儿。个个唤他,都听而不闻。收拾简单行装,便同若霜伉俪道别:「当家,后会无期。」若霜问:「阿浮,怎走的这般急?」浮笙木然道:「咱家来成都府,原本便要寻我师兄;如今已寻得了,也便不打扰诸位。」若霜挽留的话儿,浮笙已听不入耳,甚至连工钱也不取,只抱着那木盒儿,不发一言,踏着一地落叶,渐行渐远,消失于街角处。
又说这落雁仗着乌香,日日fēng_liú快活,离家之久,更胜治水大禹。一日偶尔归家,已是人去楼空。不知何时,沉鱼已不知所踪,他那五弦阮倚在床前,早已蒙尘。后来不知何日,那阮亦不翼而飞。那落雁还暗自庆幸,沉鱼不回来才正好,省得他再扮乖巧落雁。后来病情每况愈下,fēng_liú了好些年月,亦已家财散尽,最后连屋子也用去换乌香医病,所谓朋友亦作鸟兽散,再无人照料他起居饮食,无人在他床前奏阮,才觉得诸多不顺。
怎么那沉鱼还不回来?每每头风发作,加上乌香成瘾,将他折磨的生不如死。于是他衣衫褴褛,流离失所,日日半梦半醒,有时突然昏倒街头,却无人问津;当日风光不已,如今落魄如斯,实在教人唏嘘。
不知过了多少春秋,一日城内一片哀声,原来金人大举南侵,东京已然沦陷,消息传到成都府,已过了近十日。但闻金人掠去半壁江山,掳走宗室无数,连他父母亦难逃此劫,即时一声惨呼,昏死过去。再醒来时,只记得十二岁前的事儿,逢人就说他是二皇子赵柽,闹着要回宫去。
起先还无人相信,不过这落雁虽然疯疯癫癫,东京旧事,宫中人物,却记的一清二楚。加上其时亦有柔福帝姬回朝一事,于是朝中便姑且信他,派人带他回临安。一路上还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