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张脸分明是少年版的陆征帆。
他旁观者般地看他大哥背着他回家,自己搬张凳子,坐在大门口石桌旁教他写字,用一块划得光滑的石头写,他哥坐吱吱呀呀叫的凳子,他坐他哥腿上。少年一本正经地教:“这是陆——谦,你的名字笔画太多,好辛苦呢。”他在他哥怀里把头抬起来看他哥,陆征帆推开他的脸:“哥教你写字呢看什么看?我脸上又没有字。”
“大哥长得好看。”他又转过头说。
“还没我胳膊长就知道好看难看了?以貌取人要不得。”
千帆老实回答:“是邻居婶说的,他说哥的长相随了妈妈。”
陆征帆似乎蹙眉了,他不喜欢有人说他长得像他妈。
梦那么自然,好似昨日种种一一浮现。
等千帆睁开眼睛,陆征帆已经把需要带走的东西放在搬到门口了,还贴心地把早起下楼买的早餐搁热水里温着。
千帆靠着墙看陆征帆确认行李的身影,每看一眼心里就疼痛一次,跟刀子剜心似的,他的呼吸不由得颤抖起来,不过陆征帆很快就发现他起来了,大步走过来捧起他的脸亲了亲:“没睡好?这黑眼圈夸张得——”
千帆僵硬地戳在那,任由他亲完再抱,最后在陆征帆看过来时只艰难地扯出一个失败的笑。
“昨晚我做狠了?”陆征帆拿自己额头贴了贴千帆的,有些焦急和紧张,“帆儿怎么了?”
“不是,我,离开有些不舍。”千帆低垂了眼说。他不敢看陆征帆,知道那是他亲哥哥后他的内心产生一股强烈的背德感,有违lún_lǐ纲常他敢,但是对方是他想了许多年的大哥啊……
陆征帆温柔地抱着他说:“是我的错。以后我会对你好的。”
动听的话他这辈子也没说过几句,全给了千帆,然而还说的这么苍白,所以他自嘲地想,真是太差劲了啊。
一整晚过去,什么对策也没想出来,千帆没愁白头发,但心仿佛一下子老了几岁,上面长了皱纹,每一道皱纹都蓄着难过与痛苦,心里揣着一个不堪的秘密,就没法那么磊落地面对陆征帆了。他去拿早点吃,一边吃一边看陆征帆最后确认完一次行李,就打电话给梁晟。他等陆征帆挂了电话问:“跟我说说你的弟弟吧。”
陆征帆看起来心情极好,以致于他甚至没有觉察到千帆说的是弟弟。他从来没跟千帆提过,他要找的家人是弟弟,那千帆是怎么知道的?
他没有怀疑。
于是陆征帆拉过一张没收起来的椅子,握着千帆放在腿上的手,因为迎着千帆的目光所有他没看见上面红色抓痕。他笑道:“你怎么突然对我弟弟有兴趣了?他叫陆谦,跟你一般大了,他被抱走那年才会说一两句话呢,胳膊长的小鬼,特别黏我。捣蛋精一个,可有时候很乖。那么点大的孩子没心没肺只知道土里滚,可是因为家里大人很少在家,他就过早地知道什么能碰什么不能碰,每次我风风火火放学回家,去邻居一个婶家里把他接走,婶就说了,弟弟很安静,不吵不闹的,就偶尔问哥哥回来了吗。”陆征帆嘴角露出一个很淡的笑,对弟弟的思念全消在短暂的笑容里了。
看陆征帆回忆弟弟眉飞色舞的神态,千帆要说出真相的冲动都挤到了嗓子眼,然而却纷纷被他压了回去,摔回肺腑里,摔得他呼吸困难,面色凝重。
“帆儿,你今天有点奇怪。”陆征帆凝视着千帆说。
千帆叹气,把另一只手搭在他手上,认命地想:最后一次,让我握着他的手,最后一次。他使了力去攥紧他哥的手,说:“帆哥,你想不想……陆谦?”
“已经分不出来什么是想和不想了,就像人要吃饭,要呼吸。你说这是想还是不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