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忍不住想,小五子和他是真的像,对人好都是不昭彰不经意的,总教人发现不了。
“喜欢么?”郑斯琦见小五子偷偷摸了摸儿童座椅,笑着问他。
小五子即刻收回了黢黑的小手,头来回地摇摆,“不喜欢!”想想又觉得不妥,像是在嫌弃别人的东西不好,忙又改口,“恩,不是不喜欢,是喜欢,但、但不是想要的……那种喜欢。”
郑彧用胳膊肘顶顶他,笑嘻嘻道,“下回换你坐,我不喜欢!超级热!”
“少来。”郑斯琦伸手过去拧了一把她的脸,“八岁以前你就老老实实在上面待着。”
郑彧捉着郑斯琦的手不放,努嘴比比小五子,“他也还七岁他怎么能不坐?”
小五子听了又摆手,“我不坐我不坐!”
“下回换个双人的。”郑斯琦笑他不肯轻易受别人一点儿好处的小心谨慎,捏捏郑彧幼润柔软的小手掌,低头问他,“晚上想吃什么?”
小五子低头挠挠脖子,“……都可以。”
“我想吃楼下的竹笋鲜肉馄饨!”郑彧歪头进来插嘴,灼灼盯着郑斯琦笑。
“没问你。”郑斯琦两指一夹,利索地夹住了郑彧的嘴,“你说。”
“就……就馄饨吧。”
小五子转头见郑彧活像只挣扎着的可达鸭,没忍住笑,“噗嗤”一声乐了出来。
小五子吃饭的样子文静有秩序,舀上什么吃什么,不大在碗里漫无目的的翻搅。反观郑彧,正一个劲儿盯着海碗里漂浮的葱花香菜,捞起来就往郑斯琦碗里撂。馄饨店里米面飘香,正是晚饭的温融时候,衣装笔挺的男人带着一男娃一女娃,难免惹人注目。
郑斯琦一霎时就觉出了儿女成双的欣愉完满。他拉高郑彧快耷拉进碗里的荷叶袖。
其实转念一想,这何尝又不是负担。
他对乔奉天说出了心意,是言有所衷。任他怎么想都知道这条路不好走,可自己情难自已,倒也不觉得有什么为难之处。只是身上必须负担的东西舍不下,他和乔奉天,是既不甘心把情爱排的太后,又不能任意妄为地把它排在责任之前。
矛盾又无解,很棘手的问题。郑斯琦深知乔奉天心思细腻敏感,比他想东西还要反复琐细得多,自己如果能考虑到这层,他可能已经夜里把这层反复层叠地想了无数遍。
郑斯琦真的本以为乔奉天是会躲的,会仓皇无措地拒绝他的心意,转头跑的远远的。自己的家庭,身份,对他而言无疑是生活里的风险。乔奉天最图安稳,最怕害人吃亏为难,故而自己绝非他最优项。
他适合,一身敞亮无所依的人,满心满眼,全心全意,只专注地爱他。
自己能全心全意,执着,专注,可唯独难做到无牵无挂。他私心满满,想紧紧抓着乔奉天不撒手,又深深明白未来往后,倘若一路携手走下去,总会有东西因为自己而有意无意地伤害到他。彼时他又怎么护他才好,用怎样的立场去抚慰他才对,山一层水一层,艰难重重。
郑斯琦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被小五子听见了,停下了舀汤的手,抬着漆黑的眸子看他。
那眉目和乔奉天实在太像,就如他本人正坐在对面,关切地望他。郑斯琦忍不住想,如果真的是他坐在对面,自己一定会伸手把他牵过来,更丧地垂眉耷眼,靠着他的肩,就为听他一句好言好语的“怎么了”。
“怎么了?”郑斯琦笑着问小五子。
小五子摇摇头,把嘴里东西咽干净了才说话,“没什么,郑叔叔。”
乔梁出院回郎溪,小五子知道,郑斯琦一早看的出来,这孩子眼里的想说又不敢说的留恋不舍。
“在我面前想说都可以说。”郑斯琦在他鼓鼓的额上拂了一下,低头凑近他些,“我不会像班主任那样批评你,也不会告诉你小叔的。”
小五子又抬眸看他一眼,低头盯碗抿了下嘴,小小地笑了一记。
“我在想我小叔……”
我也想,这话没说。郑斯琦问,“想什么?”
“想他这么辛苦是不是因为我。”小五子看了一眼闷头吃饭的郑彧,“大人的事情我不敢问,但我还是知道一点点的,虽然只有一点点……”小五子比了个小拇指头。
“我知道奶奶不想让我继续念了,她其实不是别人想得那样,她其实是为了小叔好,也是为了我好。别人总说她不好,她有时候也打我打小叔……但我其实知道她在想什么的,真的,不骗你叔叔。”
“小叔以前就一直对我好,我在乡下所有的衣服裤子都是小叔买的,我的笔,书,台灯,小玩具,都是小叔买的,我听同学说,转户口进重点班的学生要交三万的赞助费,小叔只说交了两万,那一万是他自己垫的我也知道,我也谁都没说。小叔最疼我我知道。他有时候比阿爸对我都细心都好,我也最最喜欢我小叔……”
小五子说“喜欢”的时候,笑得尤为腼腆,像那两个字,其实很羞于出口。
“我想好好念书,想有出息,想以后能保护他,不让别人骂他欺负他说他不好。”小五子抿了一下嘴,腮角竟像个成人,隐忍似的凸起了一下,又消弭下去。他胳膊黝黑精瘦,拳头攥紧的时候,小臂上绷起了一层薄薄的肌肉,“可我觉得我是小叔的负担,我要是回去,他会不会就轻松多了?”
郑斯琦没说话。
这话不可否认。是,小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