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是力所能及,自然是当尽心。”曹无臣暗暗松了口气,心道这位啰嗦又有些神神叨叨的赵大人绕了一大圈,总算是打算说重点了。这谁找他办事都扯这么一圈子有的没的,那他得活得多累啊。
“我这两日在想那荆轲的事儿。你说他也不过是奉命行事罢了。君王有命做臣子的自然是万死不辞,刺秦一事,谁都看得出来是这一趟就是有去无回,荆轲倒是义无反顾,这么看来他还算是个义士呢!”余子式说得很慢,一边说一边观察着曹无臣的脸色,看他脸上并无什么异样,他接着说下去,“王命就是王命,错的对的都是王命,为人臣民,受命于君罢了,哪能将王命的过错全然怪到受命之人的身上?”
“大人这么说……大人说的是啊,只是吧,”曹无臣略显为难道:“这臣民用命为君王抵过错,荆轲刺秦送死,此举也是种大义啊。”
余子式的视线一暗,随即轻声道:“荆轲有他的大义,你我之辈也有你我的大义,为人臣子,不受王命之时,替君王改过才是你我的大义。”
曹无臣似乎颇为纠结,“可成全别人的大义,也是你我之辈大义啊。”
这话说的绕,余子式已经能摸出来曹无臣不想掺和这事儿,在这儿和他装傻充愣呢。他思索片刻后淡淡道:“你我之辈的大义有二,一是辅佐天子,二是声名加身。前者无愧于君,后者无愧于子孙双亲,前者忠,后者孝,忠孝双全,才是真正的大义。曹大人你觉得的呢?”
瞧着字里行间在强调着“声名加身,子孙双亲”的余子式,曹无臣微微挑了下眉,片刻后道:“为人臣,谁不愿意忠孝两全?只是声名加身,福佑子孙这事儿难啊,我曹无臣一个小小掖庭掌事无德无能的,唉,怕是要有愧与孝道了。”说着他抬头看了眼余子式。“不过说来这种运数之事,人力有限,到底是得势者得乾坤。好风凭借力,才能腾九霄踏青云,主要还是看这风有多大,赵大人你说是吧?”
余子式看着曹无臣那副无辜模样,心中冷笑,这老狐狸等着自己把底牌一张张翻给他看呢,就差挑明了说“你有多大本事我帮你多少”这话了。他想了一会儿,很自然地笑道:“曹大人这话说的不好,世上之人不是做每件事儿都要看运势看赢面的,若是这样那不是都成亡命的赌徒了吗?”他高深莫测地看了眼曹无臣,极为缓慢道:“曹大人啊,这世上除了名利权势,其实还有一样东西能让你我之辈去做些什么事儿的。”说着他抬手亲自给曹无臣道了杯水,恭恭敬敬递到曹无伤手上。
曹无臣伸手接过,这啰嗦了大半天,看样子这位赵大人总算是给自己打算开条件了,他问道:“什么东西?”
“比如,一腔浩然正气。”
曹无臣一口水差点喷出来,他拼命压抑着咳嗽,抬头望向座上满脸正经的余子式,眼中有一瞬间的不可置信。一腔浩然正气?赵高你是打算给我颁一块“忠孝两全”的牌匾当条件吗?
余子式略显遗憾地看了眼还在咳嗽的曹无臣,关心道:“曹大人你怎么了?你没事吧?”
曹无臣边摇头边擦着唇边的水,“没事没事。”
“那就好。”余子式点头似乎宽慰了一些,接着说道:“大人啊,我想了想,觉得还是得同你说两句。”
“大人你说。”曹无臣看着余子式的眼神都变了。
余子式脸上挂着轻浅的笑,“曹大人,我想你是搞错了,这世上可以商量的事儿,不一定就真的可以商量。同样的,这世上有些想同你商量的人,也不是真的想同你商量。坐地起价是件痛快的事儿,但是你我不是能过痛快日子的人。有些事,我没得选,你也没得选,你恐怕是忘了这才是人生常态啊,曹大人。”
曹无臣的脸色微变,望着余子式没再说话。
余子式起身,轻轻拍了下他的肩,俯在他耳边淡淡道:“忠孝两全这四字,悬在门上,总比刻成墓志要强得多,曹大人你说呢?”余子式说着又拍了下他的肩,伸手将袖中的一枚东西扔在了曹无臣面前,随即起身离开。
余子式的脚步声不紧不慢逐渐远去,曹无臣却是在原地坐了许久,终于,他挽袖伸手将余子式扔下的东西慢慢拾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