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是做饮食的,自然应该知道,开酒楼,做成像鸿顺楼那样,固然好;可是,若一味只做豪门贵客的生意,未必便没有风险。市井间的升斗小民,却始终都是需要吃饭的。”
宝钗的意思,她不仅仅会开像鸿顺楼那样的高档酒楼,也一样会开很多间专供寻常百姓的小饭铺,靠着低成本和好味道吸引食客上门,慢慢地做成招牌,只要将来规模做得大了,不怕它不日进斗金。
“早年在梨香院里,我就觉得你与旁人不同,只是那时将你错过了。”宝钗提起往事,不免有些唏嘘。
“而如今,你若肯应允我,我自然给你,旁人想都想不到的好处。”
“什么好处?”柳眉听见“好处”两个字,当然心痒痒。
宝钗肃然答道:“你若点头,我便会托母亲开口向贾府要人,你连身契带人,都入我薛家。我现在就应承你:两年之后,我必定会放你脱籍,让你成为良民,你以后,甚至你的儿女子孙,都不用再受荣府家生子儿这个身份的束缚。”
宝钗这话,对柳眉的诱惑不可谓不大。
她刚刚才和柳母探讨过脱籍的可能性与难度,晓得前途未卜,困难重重。所以宝钗陡然抛出了这么一个大礼包,柳眉好似被幸福砸了一下似的,整个人晕晕的。
“而且,我能够给的,琏二嫂子,绝对给不了。”宝钗说起这话,决绝而又自信。
柳眉在她对面,见到宝钗说话的这副表情,心里忍不住便有点儿相信宝钗——毕竟这位薛大姑娘,在家里是能做得了主的;不像凤姐,凤姐在贾府里说话虽然也管用,可是她上头还压着贾母、邢夫人、王夫人这三座大山,甚至若是宝玉舍不得她,到凤姐面前哭一哭,凤姐便也做不到干脆地放她脱籍。
而凤姐早先特地托小红来给她递的那句话,只怕就是早已算到了宝钗会有这样一劝。
此刻,柳眉仿佛站在了一个十字路口上,一面是旁人许诺的“自由”给她带来的巨大诱|惑;一面则是个不知深浅底细的“战友”辗转传达的期望与请求。
柳眉想了片刻,宝钗当即起身,说:“你其实不必这么快就答复我,尽可以回家与你家人商议。毕竟如果我母亲开口要人,府上也会问过你家里人的……”
岂料这个时候柳眉突然开口问了一句,“宝姑娘,您听说过桂花夏家么?”
宝钗一愣,“桂花夏家?你因何会问这个?”
柳眉定定地望着宝钗,将她每一分每一毫的表情都看在眼中。
“无事,宝姑娘,只是我今儿做那道藕粉桂糖糕的时候,曾因为干桂花不够好而烦恼过。听人闲话时提起有家皇商姓夏,专做桂花生意,因贵府也是皇商,所以顺便问问有没有交情。”
宝钗想了想,肯定地摇了摇头。
至此,柳眉认定,宝钗,应该确实不知道桂花夏家的事。
而她也大致知道应该怎样判断宝钗这个人了。
“宝姑娘,我实在是该谢谢您,如此高看我,”柳眉先客套,“其实我真没有您想得这样能耐。”
宝钗没想到柳眉会这样回复,不免将眉头皱了起来。
“我只想问您一句,薛家这样……靠您这样找门路、做生意、另辟蹊径、赚钱,赚很多很多的钱……就真的能好起来么?”
宝钗深知她问这话的用意是什么,可是自尊心却让她无法回答。
薛家的症结是在——薛家的人。宝钗一个未嫁女,如今想到要去做这些,已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可是宝钗却依旧抱有一丝希望。
“事在人为,总有办法,能好起来的。”宝钗口气依旧淡定。
于是,柳眉开口,接下去问:“那么,宝姑娘,您刚才想与我约定两年之期。如果到了两年之后,薛家依旧没有起色,或是您的生意依旧需要我这样的人撑着,您会遵守约定,按时放我脱籍,随我自己去过日子么?”
这一句话问住了宝钗。
答应两年,本是权宜之计。宝钗自己也知,若真想好生打出个招牌,两年哪里能够。但是她也想过,两年之内,凭自己的手段,笼络住柳眉,不是什么难事——财帛、风光、体面、甚至一桩完美的姻缘……有的是办法将这个姑娘留在薛家的产业上。
只不过,在这个当儿,柳眉就这么直截了当地问了出来,宝钗的自尊与良知,却不允许她对眼前这个小丫鬟轻易许下这样虚假的承诺。
“宝姑娘,”柳眉见宝钗发愣,登时便微微一笑,“您自己应该也明白了吧!”
“我娘一个人,在大观园里操持小厨房,挺辛苦的。这两年之内我还不想离了她去别处。”柳眉给了宝钗自己的答案。
她深知宝钗是一个实用主义的人,若是此刻点头应了宝钗,此后便必然为宝钗所用,替她赚很多很多的钱,被她驱使,去挽救薛家的狂澜。
柳眉扪心自问:这怎么可能会是她想要的选择?
“总之还是谢谢宝姑娘,夜了,宝姑娘请早些安置吧!日子还长,总有办法可以想的。”柳眉安慰宝钗两句,微微屈膝行礼,随后告辞。
宝钗在她身后,却兀自是被震到了的状态,独自一个,望着案几上那只哥窑瓷瓶发愣,原因无怪乎柳眉早先问过她的那句,“薛家这样……就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