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鬼见生就一副愁眉苦脸的相貌,可是他说出来的话,却教满座的人吃惊不已。
“金齑玉脍”,乃是古法,史上隋炀帝曾经开口盛赞,称这种鱼脍乃是“东南佳味”。而“八和齑”的做法,更是只在古书中得窥其名,现今无人知其配方。
难道,这方子,竟然在东瀛重现?
就连圣人也生出了兴致,甚至探身望了望鬼见奉上的鱼脍与齑,然后转头看看世清,沉声唤道:“世清,你今日呈上的,又是什么?”
世清见圣人发问,只摇头不说话。
圣人是素知他轻易不大开口,可旁人却觉得世清怕是见到了鬼见所制的“金齑玉质脍”,心里存了怯意,所以也不愿多开口解释。
“世清,今日你呈上的鱼脍,蘸酱佐料又是什么?”圣上有些不悦,再度开口发问。
世清这时才开口:“是寻常小磨麻油,加上熬制过的清酱。”
他口中的“清酱”,就是指的是酱油。
此话一出,登时有不少人流露出了失望的神色。
圣人也不免叹了口气——他知这东瀛人乃是有备而来,只没想到,这鬼见,竟然是实力如此强劲的一个对手。
少时试吃的内侍尝过双方的鱼脍,将盘子递到了圣人与东瀛使者面前。
圣人显是对那“金齑玉质脍”更有兴趣,挟了一片鱼脍起来,只见那鱼脍盛在盘中的时候,叠在一起,有如白玉一般,一旦提起便又能见其轻薄无比,如蝉翼一般。
圣人再看看那“八和齑”,色做金黄,遂叹道:“果然,果然是金齑玉脍啊!”
他用一片鱼脍蘸了八和齑,送入口中,细细辨认,“盐、酱、蒜、姜、粟米、粳米……柑橘……还有一味是什么?朕实在是辨不出来了。”
鬼见佩服之余,愁眉苦脸地跪下去道:“启禀中华皇帝陛下,还有一味是事先腌过的盐梅。”
柳眉缩在世清身后,忍不住也悄悄地吐舌——心想这皇帝一家子,难不成从上到下都是会吃的。世清这样也就罢了,皇帝本人竟然也如此。而皇帝能将葱姜蒜吃出来倒也算了,连粟米与粳米混在一起的口感都能区分得出来。
她坏坏地想:这真是吃货的一家啊!
坐在圣上一旁的东瀛使者,此刻连食河豚的恐惧也尽数忘了,吃得眉花眼笑,大声赞好。
至此,似乎无人看好世清那一方。
可是柳眉却无条件地信任自己的队友,信他一定能赢。
她见过世清剖鱼脍的情形,说实话,那一手神奇的刀功,令她几乎无法想象;再加上世清轻描淡写所说的那一款“麻油加清酱”的蘸料,其中的清酱其实是她亲手帮世清熬出来的——所以,就算对方做出了古时已失传的“八和齑”又如何?
然而世清的神情态度却沉稳至极。
他看上去似乎对鬼见所制的“金齑玉质脍”完全不为所动,旁人只道他技不如人,心下先自怯了;柳眉却知他这是气定神闲,应该是已对与鬼见的这场比拼,有了十足的把握。
待圣人尝过那“金齑玉质脍”,带着不无遗憾的眼光,转向世清这一边。
“世清这一份豚鱼脍……”圣人抬箸,挟起一片鱼脍,箸头便就此停顿在空中。
“这……”圣人凝眸注视着手中挟起的鱼脍,几乎无法说出话来。
众人不明所以,却只听“扑通”一声,那鬼见突然就跪在了紫宸殿上,目不转睛地望着圣人箸头挟着的那片鱼脍,无比惊讶地道:“这……这是……”
东瀛使者见圣人如此,鬼见亦是如此,赶紧也依样画葫芦,挟了一片鱼脍起来,对光一照,只见那鱼脍表面竟隐隐有七彩光芒流动。
东瀛使者揉了揉眼,赶紧将手中的鱼脍对准了殿内明亮的烛光,这一回便看得更加清楚了——只见那鱼脍固然薄如蝉翼,与鬼见所切的那些相差仿佛,可只需轻轻提起,对光一映,便见缤纷的七色光芒,端的是流光溢彩。
紫宸殿里旁观的众臣百官此时也看清了,惊奇之余,纷纷开口道:“亲王殿下所制的这是……?”
“老天,这还是鱼脍么?”
“是呀,亲王殿下要么不出手,一出手便是令世人倾倒的奇妙菜式。这……这不愧是饕餮山人的唯一传人啊——”
那东瀛王子立在紫宸殿下看着,连脸都紫了,赶紧给上头的使者打眼色。
使者会意,抛去了箸头的那一片鱼脍,挟了起来,对光一看,依旧如此,依旧闪烁着七色光芒。
他赶紧再抛了,再捡,再抛……偏生那每一片河豚脍,都是一样一样,映着鲜艳动人的色彩。
“不用再一片片察看了,没有用的。同一个人,一把刀片出来的,都是那样,倒是你试一试蘸酱,才晓得这菜式真正的精彩。”圣人在使者身旁开了口,他盘中的鱼脍在这短短的时间里已经去了一半。
东瀛使者将信将疑,取了鱼脍,小心翼翼地和在那料碟里蘸了,再度提箸一看,只见原本鱼脍上映照着的七色光芒,此刻竟纷纷开始流动起来——这是蘸料中用了上好的小磨麻油的效果,不仅增香,令口感柔滑,更调和了诸般颜色。
东瀛使者执箸将那鱼脍送入口中,先觉出那口感曼妙无比,表面滑,嚼到里面的鱼脍却又是脆的。而鱼脍本身只是略蘸酱料而已,却在极短的时间里入味,清酱微甜的滋味里,又透着葱姜等作料微辛的香气,一口下去,妙味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