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接过勺子,这是我熟悉的食具,我刚舀了一勺白米饭往嘴里送,碗上却多了几块肉和菜。
我一抬头,发现了一件令我不堪忍受的事,张家涵居然用他吃过的筷子把盘子里的东西弄到我碗里,而且还乐此不疲,又把他的筷子伸到另一个盘子里去,大有继续这个举动的趋势。
查理从没这么做过,我有生之年从未有人对我做过这样的事!
我瞪大眼睛,平生第一次身体反应快于意志地喊了声:“不要。”
张家涵一愣,随即却笑开了不管不顾地将夹了大块鱼肉又放进我碗里,嘴里念叨说:“小孩子不许挑食,鱼是很有营养的,吃了才聪明知道吗?看你瘦不拉几的,肯定没少挑食对不对?张哥告诉你,这个习惯要不得,人是铁饭是钢听过吗?老话没错的,你的身体就好比锅炉,不往里头烧柴火,怎么维持身体机能的正常运作?对吧?”
他看我毫无反应,继续说:“吃不惯这么做的鱼是吧?哎呀这你就不懂了,新鲜鱼就得清蒸才好吃,够鲜甜,这鱼我去买的时候还会游呢,你没看袁大头都吃了大半条了?那是真正的好吃,比你在国外吃的要好吃多了,咱们中国五千年的文化,那是洋鬼子能比的?我告诉你啊,要了解中国文化,你就得先吃的下手。乖乖的,听话啊,赶紧吃了。趁热,不然等会凉了就腥了……”
我向来运转迅速的大脑此时出现超过五分钟的空白,然后我后知后觉地想起刚刚催眠张家涵所发的指令,我要他将我当成可信赖的,需要帮助的外地学生。现在看来,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这个人的心理结构在接受这件事时发生了微妙变化,他自动将需要帮助的指令理解成需要照顾。
而且显然,张家涵对于照顾谁更热衷。
张家涵见我盯着饭碗不动,又柔声地哄着说:“快把饭吃了,最多这样,你乖乖吃了这顿,下顿你想吃什么我单给你做,好不好?”
“是啊,快吃吧。”袁牧之在一旁笑嘻嘻地帮腔,“张哥手艺可不是吹的,你要不吃可亏给我,我还没吃够呢。”
他飞快伸过筷子夹走我碗里的鱼,张家涵见了训斥他:“大头你怎么又这样?你的体积都是这个弟弟的两倍还抢人东西,你还要不要脸啊?”
他絮絮叨叨地骂着,袁牧之只是厚脸皮笑呵呵不搭理,张家涵没办法,伸手把整个鱼盘都挪到我跟前,正想又帮我夹,我忙说:“不用了。”
张家涵一愣,我补充说:“我自己来。”
他笑了,点头说:“对,自己来,主动点,别客气啊。你客气可就便宜了大头知道吧?看见他吃得那么壮没有?那都是小时候抢别的小朋友东西塞出来的。哦,你还不知道吧,我跟大头都是没爹妈的孩子,从小长在同一个福利院。大头可不得了啊,屁大点孩子就打遍院里无敌手。长大了也这个霸王德性,成天在外面也不知道混什么,正经营生也不做,真是。唉,这些孩子一个个大了都管不了,你可别学啊。来,自己拿勺子舀,能行吗?要不我帮你?”
我只觉耳朵里聒噪得不行,皱了眉头立即将铁勺子割开鱼肉送到嘴里,就着米饭,只求飞快地完成这个莫名其妙的吃饭过程。这个过程张家涵嘴里的话一直没停过,不用二十分钟,我已经大概掌握他跟袁牧之的关系,他们的交情程度,他如何照顾过幼年的袁牧之,袁牧之小时候多么横行霸道等。
我得到确切认知,这两人之间关系匪浅,在某种程度上,他们是互相信赖并会为对方付出一定东西的伙伴。
查理也说过他愿意为我付出一切,但我没见过名为一切的东西,我没法想象那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