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青穗学得很用心,她素来敬仰读书人,等自己有机会学文识数,当真是日夜都在琢磨学样,笨拙的在地上用木棍一遍遍的划字,夜夜抱着算盘拨拉盘算。
诗文还没学多少,贾清文却奉旨返了一回乡来,也正是这回,林青穗怀上了唯一的麟儿。
贾清文再上京城的时候,没有带走这一窝子上不了台面的老家人。
水七娘一场好梦落了空,自欺欺人道:“宝儿初在京城谋了差事,定是还有许多难处在,等过些日子,他站稳了脚跟,再回来接咱一家去也不迟。”
可林青穗的诗文规矩却没让再学,白竹娘子见得多了,也猜到其中一二,安慰了林青穗几句,当晚就背着包袱回家了。
前程往事纷纷乱乱的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搅得林青穗头昏脑涨。
耳边忽地回荡起二姐那句厉声哭嚎:“凭什么三丫就能嫁贾家那样的好人家!”
林青穗眼角一酸,这样一对比,似乎贾家当真是户上天入地都难寻的好人家。
凭什么?水七娘那样精明的一个人,贾清文自幼就被相邻捧夸文曲星转世,笃信他将来要做官老爷的,人人都说,这样一门好亲事,为什么会便宜了三丫林青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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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我们先出门了!”林青穗和林郁仍是担着些灯笼出门,便高声嘱咐高氏:“你和朱婶儿在家,闲了打几个络子,别累着自个。”
“哎哎,放心,”高氏朝孩儿几个挥手,朱母也啊啊的唤了两声。
高氏的眼睛渐好了,看人看物已无大碍,又有旁边朱婶儿的照看,林青穗才放心让她独自在家。
家里其余人都要出去抓生计挣钱。老林头和林青松经由林泽介绍,去给人河工帮忙扛包抬货,两人每日也有百来文的进账。
林青荞青芜俩人仍旧去码头卖散酒,有朱俏帮着收钱算账,林青穗也放了些心。
她还是想做灯笼买卖,卖灯笼本是很有赚头的,何况有林郁手艺这样好,不愁没人买。
因昨日闹了那样一场,林青穗不敢再去原来的地方,换了条街照旧摆摊。
腊月二十三四祭灶日,不少人家来买扎竹马,生意尤其好做,林郁一整日忙个没停,林青穗在一旁搭手刨篾,到暮黑时,兄妹俩破天荒赚了一两多银子。
喜得林青穗笑眯了眼睛:“郁哥哥,你再这样好,我当真脸皮比城墙厚,不想放你回村去了。”
“穗穗儿,我哥跟我说了你爹的事,”林郁叹口气道:“利子钱这玩意沾不得,若想半年挣五十两,难啊。”
“哥哥也没啥大本事,不瞒你说,我跟我舅舅学木匠,出师才两年多,做的功夫统共攒起来,才七两多银子,”林郁再叹,“到时候实在没法子,哥哥再帮你去找那些旧主顾凑一凑。”
“郁哥哥,”林青穗既伤怀又感动,当真感激的不知说什么好。
“哎?小姑娘,总算找到了你了!”有大户人家长随打扮的青年汉惊喜的喊一声,林青穗抬头微微一愣,问:“客人可是要买花灯?”
“是的是的,我都找你半天了,”那长随连忙点点头笑道。
“您找我?”林青穗见他面生,再说自己才卖了两天花灯,也该不是什么旧主顾,有些疑惑的问:“您要买哪样的花灯?”
“不是我买,是我家表小姐跟夫人说了好话,央她买你家的花灯,”长随急急的朝她挥挥手:“你快收拾收拾,跟我回府里去。”
林青穗愈发的狐疑了,不肯轻易动,“您是哪家府里的?”
“哎哟,小姑娘你别怕,我不是坏人,”长随一拍大腿,笑呵呵道:“我是城西明府,表小姐手下当差的王四。昨夜咱们还见过的呢。”
他忽地又看到林郁,指向他道:“唉唉,小伙子,你昨晚还跟我家表小姐比试吹曲来着,记得我吗?”
林郁噢的一声,见这长随果然有几分面熟,不正是昨晚那位弹琴的小姐身后的仆从么?林青穗这也想了起来,那小姐走前,似是说了那么一句,“我让人来买你家的灯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