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信见陆风渺面容严肃,本以为他会挥剑断了手脚相缚的铁链,谁知那剑剑气逼人,已臻化形,直直指向了自己胸口。
自己的嘴说了什么,或是陆风渺痛心疾首的话,她都听不进去了,而那个无比熟悉亲昵的人现在却变得如此陌生,甚至有些可怕。
莲信无力摇着头,只听陆风渺道:“没有回头的路了……”
什么回头的路?她错愕着,冰寒刺骨的剑不由分说刺进了自己胸口,说实话,那剑身很凉,并不是很痛,但她不敢直视对面那双眼睛。
带着无比的决绝,并无任何一丝的不忍或是闪避,就那么冷冷看着她。
明明它们曾那样溢满暖阳,是她朝思暮想的,望着入睡的,他的眼睛本不该是这幅模样。
仿佛脏器震碎的钝痛让她冒了一头冷汗,剑还在自己腔子里,自背穿出,汩汩温热的血顺着胸前背后的伤口洇湿了大片温热。
为什么?
为什么他要杀她?
那心跳竟是来自于自己?
莲信摇头,那剑却猛然抽出,瞬时间,大量血液自伤口喷薄,也溅红了他的一袭白衣。迅速失血让她没有力气喊出声来,只是胸中的痛,将灵台中的神志撕扯得片片凋零。
过去的事情却一件又一件冒了出来,一发不可收拾。
彼时,离妄天上,九天众仙神看着自己被吊在戮灵门下,一根一根剔去了周身二百零六根仙骨。
鲜血满身,顺着脚尖流淌到在云层上,染红了数朵云彩。
他站在了幢幢人影中,闪了一面便再也寻不到踪迹。
终是连看也不愿意再看自己一眼吗?
直到自己被丢进锁妖塔中,上古神祇的神泽瓦解了身上的断念咒,她才知道自己与陆风渺到底有多少说不尽的往事。
莲信望着溅了一身血的陆风渺,面上的神情不知是哭是笑。
这是雪染的记忆,也是她的记忆。
不忍她残疾,尽心医治的是他,可戮灵门前锁妖塔下竟不曾见他来看上一眼;撒星阵替自己扛下亿万雪刃的是他,到头来他却亲自提着霜诀穿了她的心。
再彼时,四十九道天火将妙元池上的漫天红莲烧遍,元神寂灭,肉身灰飞,三界之内再无一处愿意承认曾存在过雪染此人。
因着自己引着妙元池阴气至盛的水去解救人间旱荒触犯了天规,又因自己不满天君责罚诛了镇塔穷奇破了神泽结界,最后,走火入魔放毒引蛊戕害苍生,杀孽无数。
她终是恶贯满盈,罪大恶极的,也是死不足惜,必要灰飞烟灭的。
她又怎么会忘,那个放弃自己的人原是她的师父。
纵然天下人恶我,憎我,他也该念在哪怕那一点点的师徒情分上,问问自己此事何至于此。可他再出现在自己面前时,手里提着剑。
且,她暗恋了他几百年,久到她自己也数不清日子,久到对他的关注和守护已经成了本能,纵然是当年断念在身,也未曾变过。
巨大的落差带来的心痛超乎搅作一团的五内撕痛。
呵,陆风渺是何人?他生时是医者,死后为医仙,往来近千年,普天之下还有谁能比他更清楚肌理构造?
此剑正是无半点偏倚,直击心房。
可笑的是,明明一颗心已经被剑气震碎了,怎么还是会觉得痛?
她低下了头去,发现他送她护心的玄玉碎了。
“陆风渺,我是你的孽……”
法阵金光大作,刺得她再也睁不开眼,繁复至极的流转阵图缓缓升起,所经之处,削肉劈骨,她眼睁睁看着自己的零星血肉飘散在各处,直到最后,一切皆化作了燃烧的光点散为了灰烬。
她终于知道了,什么剔仙骨诛魔心,比起灰飞烟灭无非都是小儿科罢了。
这是陆风渺赐她的。
遭天诛地灭,是她的死劫,却也是他由仙君晋神君的天劫。
这是天赐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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