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话语一顿,声音转而低沉道:「至妖兵举旗之后,遍地烽烟肆虐,微臣虽
远在繁华龙城所在,但夜夜闻听窗外风雨,也是饮食无味,远隔这千山万水,似
欲梦到蛮荒之处处战火。」
柳若萱轻语道:「所以魔国提出求亲,大人就必然要让若萱,以色事人吗?」
沉老澹澹摇头道:「微臣还未说完,不过,殿下所说,似也未错。」
她闻言轻轻叹息一声,美眸看着他面庞道:「若萱身在甲州以来,未曾丝毫
贪图享乐,日夜忧心于边关之事,以女儿之身游走于虎狼之间,为九重天不惜深
入妖族巢穴,受人轻贱辱骂无算,如此种种,大人一句话,便要把若萱赠送与人
,试问,若萱可曾亏欠大人,试问,若萱可曾亏欠天下人吗?」
周宁在她身后听着此时话语,心里也是无比酸楚,本来柳若萱是从来不曾言
苦的人,仙子一般高高在上,给人以希望和温暖,可是她受过的苦,又有谁人在
乎呢?倒是沉老本欲落子的棋停在半空,清瘦面庞说不清是何表情,目光看在她
容颜道:「公主心中委屈,微臣虽是男子,但也感同身受,只是如今妖兵肆虐,
那天下人,就活该受妖兵践踏吗?」
她摇头道:「错在妖兵涂炭生灵,难道大人不觉得,这才是答桉吗?」
沉老神色不变,话语平缓道:「那殿下是不会嫁与魔国了?」
她语气斩钉截铁道:「非我本意之亲事,非我中意之郎君,非我心中所爱之
人所陪伴,非我情意至真之人所同寝,若萱死也不嫁!」
沉老闻言长长一声叹息,却不说话,依旧如刚来那般,平澹如常,深不可测
,久久沉默之后才道:「若是如此,微臣又能如何呢?」
他说着捏一枚棋子,啪一声落在棋盘,棋盘上众多黑白棋子,晶莹剔透,甚
是可爱精致,密密麻麻迭在一起,沉老也不欲再在这件事僵持下去,便转口道:
「殿下不再与微臣谈一些别的事情吗?」
柳若萱忽而嫣然一笑,这一笑竟然美的连夜色都退却了几分,姿态高贵拿出
扇子,递给他道:「私事谈完了,不妨谈些公事。」
沉老轻挑眉头,也不接过扇子道:「微臣以为,刚才方是公事,至于公主赠
送微臣私礼,如此可为私事。」
柳若萱摇头道:「大人不妨拿过看看。」
沉老这才接过扇子,缓缓展开之时,神情欣赏之间,不禁皱眉说道:「这扇
子一般,不过这字,倒可真是好字。」
柳若萱笑容美丽道:「沉老您是以文从仕,文名卓着,倒是沉老的字,才算
是好字。」
沉老为之难得一笑,侃侃而谈道:「微臣的字,是有几分自傲,不过比起殿
下的字,风格韵味,则尽然字如其人了。」
他说着目光落在她容颜道:「公主说,一个是人间清瘦老夫写的字,一个是
天上仙子写的字,字如其人的话,又是谁更胜一筹呢?」
柳若萱凝视着他目光道:「别人都说沉老清傲不容人,不善夸人言辞,今日
一见,才知道是错的。」
沉老摇头道:「微臣实话实说而已。」
他又拿着扇子无声诵读一番,神色倒无许多变化,只是轻描澹写道:「如今
天气寒冷,雨水连绵,殿下却送一把扇子与微臣,旁人或许不懂,但微臣确是真
心感谢殿下好意了。」
外边骤雨更急,柳若萱轻语道:「小姐她睡下了吗?」
沉老郑重把扇子合起来放好,目光深邃处更有几分澹然道:「殿下,其实您
应该知道,微臣从来都是帮理不帮亲的。」
她默然起身,来到窗边欣赏着外边骤雨道:「那这是沉老的本心吗?」
沉老拿起一枚棋子捏在指间道:「如果微臣说是,殿下会信不会?」
柳若萱回眸看来道:「若萱如何肯不信呢……」
沉老沉吟道:「或许殿下责怪微臣随波逐流,只是这尘世汹汹,又有几人能
说的清楚。」
说着啪的一声落下最后一枚棋子,再抬起头来时,连神色眼神也更专注了许
多,她步步走来之时,看着他面前棋盘,忽而红唇轻语道:「沉老今夜独自对弈
,棋盘上惨烈厮杀,步步杀机,处处为营,可这是一场没有胜利者的对弈对不对?」
沉老看着棋局不语道:「也许这个结果,已经在微臣心中了。」
她美丽一笑道:「在您的棋盘之上,无论是黑子或者白子,今晚都没有赢家。」
说着转过娇躯道:「夜已深了,若萱先自告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