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师公将碗递给我我看了看浮在水面的黑色纸灰,犹豫一下后才一口气将半碗水喝光。杨师公双手扯起黑白两色麻线,哈一口气,从我前额往后脑勺抺过去,如是重复三次后,将双色麻线搓成小绳,绑在我的左手腕上。嘱咐我除非它自己脱落,不可擅自解开或割断丢掉。
之后他在插祖师爷牌位的升子里,抓了一把大米,放在嘴边哈了三口气,要母亲用手帕包了,放置在我的枕头下面,七天后取出来煮给我吃掉。
忙完了。杨师公吩咐父亲带我上床睡觉,我本打算要看他行法事捉鬼除妖的,此时根本毫无睡意。肯定是不愿意此时上床睡觉。
我看了他一眼,想说我不想睡,让我坐一会。可就是看这一眼,想说的话还未出口,我立马感到极其的疲惫困乏,恨不得倒头就睡。
我至今还记得当时杨师公的眼睛像两口幽静的深井,清澈宁静,那一刻我欲念全无,就是想闭上眼睛沉睡。
结果是我真的睡着了,没到床边就睡着了。睡得死死的连鞋子都是父亲帮我脱的。直到第二天早上八点钟了才被母亲叫醒。
那晚后来发生什么事我一无所知,但我姐姐和母亲可是全程跟踪,这和我看到差不多。第二天我就从姐姐和母亲的述说中知晓了后面的细节。
就在我睡觉后不久,大约十点多的样子,杨师公领大家一起到屋外临溪水的大路边上,吩咐曾成功和周立民手持火把守在路南,刘老满和曾庆虎持火把分别守着路东和路北。杨师公面对西方,在地上摆上酒食三牲,叽咕一通后点燃一大堆纸钱,将米饭倒在火堆边的草地上,手持拐杖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双眼却似闭未闭,似睁未睁的瞄着前方的暗夜。
幽静的野外总是有风,有时人感觉不到,连野草也会感觉失灵。燃烧的火苗和烟雾却分外敏感,那怕是一丝丝儿的风,火苗烟雾也会飘移。当时是微微的小东风,纸钱的火舌往西舔,青烟也往西漂移升腾。
倏地,平地起了一股小旋风,火堆前地上的枯叶旋转着飞了起来,一时青烟缭绕,呼呼燃烧的纸钱火苗旋着花儿往空中乱舔。散在一旁三面的人都心生寒意,杨师公“噫“一声,左手袖子一挥,”呔“的喝斥声中,右手手杖在火堆上面急撩而过,随后左手剑指竖立胸前,右手拐杖在火堆中快速拨动起来。
须臾风平浪静,纸钱燃尽,只有余烟袅袅升腾着随风逝人暗夜。
杨师公左手翻转,拇指在其余指节间快速拨动一番,将拐杖夹在腋下,右手从口袋里摸出尖角卦,拇指和食指尖捏住,错动间“卟“的一声丢在地上,因离得远,没人看见卦象,不知是阴卦阳卦还是保卦。不过既便看见大家也不懂解卦。
收起地上的尖角卦,杨师公领着大家返回屋里。随后开始安排,持火把的曾成功周立民往南,也就村口方向,曾庆虎刘老满往北。吩咐四人在野外一里地之内找寻活物,比如青蛙、蟋蟀什么都行,时间大约半个小时,不管是否抓到活物,在听到牛角吹响时必须返回,但不能空手,没抓到活物的扯一把青草也可。
差不多十一点时杨师公在我家大门口吹响了牛角,几分钟后曾成功刘老满他们相继回来了。曾成功果然抓了只青蛙,周立民抓了只田鼠,刘老满抓了只螃蟹,曾庆虎掏了一只麻雀,四个人满载而归,一个个嘻笑着向杨师公交差。
杨师公呵呵笑着,连声道:”好!好!旗开得胜,马到成功,大吉大利。“
接下来一幕让几个人又一次见证了杨师公的神奇。
几个人回到厅堂,杨师公从曾成功手里接过青蛙,轻摸一下脑门后吹一口气,随手放在地上,青蛙一动不动。随后依次从周立民刘老满和曾庆虎手里接过田鼠、螃蟹和痳雀,依样施为后随手放在地上,竟然全都是一动不动。
青蛙蹲在地上看不出动静,螃蟹收着大钳夹,余下的八条腿不停的蠕动,却是不曾爬行一步,田鼠和麻雀瞪着小豆豉眼,伏在地上,看上去竟在轻轻的发抖,一点也没有逃走的迹象。
太不可思议了。尤其是周立民费尽功夫掘泥撬石抓住的那只田鼠,刚刚还在吱吱叫着拚命挣扎,一过手竟伏在地上乖得像只哈巴狗。众人除了吃惊就只有祟拜,没人说话,屋里静的听得见煤油灯灯花的爆响。
众人的表情杨师公见的多了,他浑不在意。严肃的对着八仙桌上立的祖师爷牌位作个辑,捏了个手诀,嘴里含含糊糊念着谁也听不清的词句,从厅堂走到了我的床边,伸手在熟睡中的我头上自前往后抚摸了三次,返回厅堂。
厅堂地上青蛙、田鼠都还在老方没动,杨师公招呼曾成功四人各自将它们抓起来,出厅堂下台阶出到前坪路口。
杨师公将小动物一只只接在手上,吹一口气,再轻轻一拍,顺手放到了地上。青蛙”扑通“一声跳下路坎,下到溪水里,田鼠”嗖“的蹿进暗黑深处,麻雀却明显的愣了一会,畏畏缩缩的扇翅趔趄了几步才一头撞进夜色,只有那只螃蟹,舞动一对大钳夹,慢慢的在路面上横行。
活物都放生了,杨师公回到厅堂撤了祖师爷牌位,将桌上升子里的大米倒进一个小布兜,连同那些杂七杂八的物件一起,收进他那个“武汉长江大桥“的”百宝箱“里。至此,法事圆满结束。
此时已到午夜。父亲陪大家坐在厅堂抽烟喝茶扯白话,母亲和姐姐在厨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