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看不打紧,一看,一股无名火腾腾地直窜头顶。
那艘画船之内隐隐约约晃着钗光钿影,不时响起觥筹交错之声还有那男女混杂的笑声。
不是忙于正事么?为何却在此处寻欢作乐?
莺娘醋坛子立即打翻了一地,眼儿一斜,正待发作,却突然计上心头,改变了原先的主意。
看着那画船逐渐接近,莺娘美眸半眯,心中正要寻着由头好发作,偏张君瑞误以为莺娘是在向他抛媚眼,又见她笑得明艳动人,心里一阵发痒,情不自禁地伸出一只手来搭在莺娘的手上。
莺娘正沉思着来不及防备就被他占了个大便宜。
张君瑞见她不躲闪,心内甚喜,便得寸进尺地就着她的手揉捏起来。
她正愁找不到发作的由头呢……莺娘嘴角慢慢地勾起一丝弧度,抽回了被他捏着的手,将酒杯一拂,砰然砸地,站立起来,冷冷地望着他。
张君瑞正错愕着不知何故,莺娘却收敛了柔顺之态,一脸正色,一伸手便指着张君瑞的鼻子怒骂道:
“张公子你别太过分了,奴家虽说是青楼女子却也有些骨气,你仗势欺人,强人所难,屡屡轻薄逼奴家就范,还妄想奴家忍气吞声么?奴家便是死了也不会如你所愿。”说罢就要去跳湖。
张君瑞呆呆地看着她,不知她为何变脸速度如此之快,直至见她要去跳湖,吓了一跳才意识过来,忙叫众人去扯住她。
张君瑞这会儿回过味来,细想方才她所被骂的话,句句戳心,不由地脸面通红,火冒三仗起来,顾不得斯文好歹便骂道:
“不要脸的娼妇,小爷看上你是你前世修来的福分,你别给脸不要脸,识相的便赶紧过来陪小爷喝酒,今晚你若是把小爷侍候得舒坦了,便是金山银山小爷都亲自捧到你面前,若是不答应,小爷就让你体会一下生不如死的感受。”
莺娘观他一脸嚣张,心底不禁嘲笑他的狂妄自大,又嫌他威胁得不够厉害,令她有点小小的失望。
湖中也有别的画船,见他们这边闹出如此大的动静,纷纷从船舱内探出头来好奇观望,又有好事者认出是莺娘来,便与身边人说道:“你看,那不是花月楼的莺姑娘么?怎么会如此狼狈?”
旁边人接道:“想来是得罪了贵客,你没看见那船上的人是谁么?他可是有财有势的主,看来莺姑娘这下有苦头吃了,真是红颜薄命,可怜又可惜呵。”
莺娘见果惊动了其他人,又听得他们在讨论自己,心中暗喜,往不远处的华贵画船一望,瞥见人影晃动,低头,唇角一勾,嘴美目流盼出异彩,等再抬头时,却是一副怯弱神色,眸中水光盈盈,两腮绯红,满是悲愤。
“哼,张公子你不过就是仗着家中有几个臭钱就到处胡作非为么?奴家乃视钱财为粪土之人,不吃你这一套,若不是温存体贴之人,你便是把金山送到奴家面前,奴家也丝毫不稀罕,要奴家屈服与你,简直做梦!”说着便挣脱了禁锢着她的两名壮汉。
两名壮汉哪里知道如此柔弱的女子竟有此般气力,等意识过来,只听得“扑通”一声,人已消失在了水中。
众人呵气声纷纷,正犹豫要不要救人,却又担心得罪那张君瑞,便都噤了声不敢逞强。
正当各船内的人压着声音纷纷讨论起来的时候,蓦见一白衣身影从一艘画船上蓦地窜入了水中,看热闹的人又起一阵纷嚷。
其中一艘船内坐着几名读书子弟,身旁有几名歌妓陪席,其中一男子眼尖,看见了入水那男子的模样,便稀罕道:“那不是翰林院的沈大人么?”
坐中另一男子闻言也好奇道:“真是那沈大人?”随即抚掌大笑,“真是英雄难过美人关也,想来那沈大人也对那莺娘有几分情意吧,不然岂会出手相救?”说罢,又是一声大笑。
“美人谁不喜欢?又不是柳下惠再世。哈哈……”
另几名男子也笑了起来,纷纷应和,倒是那几名歌妓听到这几位读书人在讨论沈怀钰,言语中又夹带酸意,脸上有些不平之色。
平日里她们几人也曾受邀到沈大人的筵席上唱过曲儿,都觉沈大人是和儒雅体贴之人,给她们的赏银既多,又从不为难调戏她们,甚至还体贴她们辛苦,赏赐她们酒席,绝非如同他们所说的这般小人。
那歌妓中又有一名年纪较轻,说话直接的,对沈怀钰一直十分仰慕,便不由替他打抱不平起来,讽刺这几人道:
“你们懂甚?沈大人是个有情义的人,莫说是那莺姑娘,便是一普通老百姓沈大人也会去救的,倒是你们,方才半声不敢吭,这会儿却在这里讨论别人是非,简直有辱斯文。”
那几位读书子弟闻言纷纷噤若寒蝉,面有愧色,又不好当面去跟一歌妓计较,只好低头喝闷酒,倒惹了一场不痛快,又看这几位歌妓脸上均有忿忿不平之色,拈酸的同时又不禁感叹那沈怀钰竟如此得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