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个喝药,遇上气候不好的时日,自个儿也得累病了。阿玥长到四五岁时已颇为懂事,虽则喝药仍要人哄,却也晓得不纠缠于她,使她安心照顾妹妹,自己撒着脚丫子去寻春华,嚷着要见阿涴。
即便隔了十数年未见,骨肉血亲之情深深扎根,懿慈能明白她不想让自己担心,反之,她也想做一个不令孩子自责内疚的母亲。
歇了半晌,棠辞向柔珂微微点头,柔珂收回丝帕,不再走到她的身后,伴随她的左右,眼睛牢牢盯着她强弩之末的脚步。
区区十数步,棠辞脚下一个踉跄,柔珂眼疾手快地箭步上前搀扶。
懿慈趁着这个空当,悄悄别过脸去擦了擦眼角,在脸上撑出一抹轻松的笑容,走下台阶,走到棠辞的右侧,不动声色地挽住她的臂弯,暗暗使力,轻笑地戏谑道:“转眼都要开春了,这拜年礼行的是早了还是迟了?”
棠辞浑身乏力,卸下了精神,看向懿慈,笑得眼睛弯成了两只月牙:“师父在屋里点着沉香,我老远闻见了,走到跟前约莫是被佛祖灵光吓住了,腿便软了。”静慈师父叫了多次,棠辞一时忘了改口,也浑然未觉。
“你这张嘴,自小胡白的功夫伶俐得很!”懿慈轻笑几声,听着心情甚好毫无郁郁之意,忽而又向她问道,“你方才怎么叫我的?”
自伤病后,棠辞脸上鲜有笑容,柔珂见她笑得开怀一扫阴霾也为之倍感轻松,闻言不由笑道:“伯母知的,她自小不过嘴上功夫好,面子薄得很。前几日还与我念叨您来着,这会儿人到了眼前,反倒羞涩扭捏了。”
“哦?你与阿涴都念叨我什么了,说来听听?”台阶横在脚下,懿慈将她托住,与柔珂一道搀着她走到檐下。
一切又好似回到了儿时,棠辞心里受了暌违已久的触动,眼底一湿,低头强忍住鼻间的酸涩,待站稳了,心急火燎地扑进懿慈陌生而又熟悉的怀里,轻声唤道:“母后……”
懿慈紧紧抱住了她,手自上而下地一次次抚顺她的脊背,与十几年前别无二致,可到底,岁月光阴一去不返。
十三年前,最后一次抱这个孩子,是在谨身殿的丹陛之下,太子与含山先后抱过、吻过、抚慰过,轮到永嘉时,她不急着抱她。那时突逢巨变宫中乱作一团,永嘉的眼睛里还包着两团热泪,低声呜咽着,前路不可知因而连哭声都压低化作惴惴不安与茫然无措,那日也下着大雪,她头上戴着暖耳,裹着狐裘,像只小而圆润糍糯的元宵向懿慈滚来,也想像太子与含山一般投向最依赖的怀抱里。懿慈却矮下身来,将她扶住,语气是从未用过的认真与严肃。
她与她说,阿玥长大了,不再是孩子了,能照顾好弟弟妹妹的,对么?
年纪弱小的孩子话语听得不甚明白,可气氛的凝重却令她生出了退却之意,她摇摇头,啜泣道,母后不是前几日还说在您眼里我永远是长不大的孩子么。
懿慈因她黯然神伤的模样而心里一阵钝痛,天际飘下轻轻的雪粒,落在她的肩头却令她感到沉重。
如若可以,她也想,她的孩子们永远长不大,环绕在她的膝下,欢声笑语和睦融洽。
可是不能,非但不能,她必得狠心将他们推出去,让他们在朝夕间长大成人。
刘统领在旁催促,懿慈摸了摸她的脑袋,轻轻抱了她一下,转身便走,双腿被人死死抱着。
懿慈蹲身下来,使力掰开永嘉的双手,无视她满脸的泪水,向刘统领硬声道,带他们走。
心如刀绞,阖上双目,耳边依旧是几个孩子的嚎啕哭声,她转身后迈步向前,在皑皑雪地中留下一个身披华服却清冷孤寂的身影。
“母后……对不起……”泪水如关闸泄洪,一发不可收拾,棠辞在懿慈的怀里哭成了泪人,上气不接下气,“我……我没有照顾好……咳咳——!没有照顾好弟弟妹妹……一个人……苟活到了今日……”
柔珂与春华在一旁看着,俱都默默别过脸去拭泪。
“傻孩子。”懿慈抬手为她擦泪,哪知泪水越擦越多,擦着擦着也从自己的眼角滚出热泪,安慰她也安慰着自己,“你已经做得很好了,你能活着,母后很高兴,比你以往为了讨我欢心绞尽脑汁弄的寿礼还令我高兴。”
她摸着她的脊背,嶙峋瘦骨让她万分心疼。
她自心底里由衷道:“我的阿玥,是世上最孝顺的孩子。”
塞北,西戎。
风雪如刀,刮脸生疼。
健硕黢黑的骏马在牦牛营帐前停下,两只前蹄腾空轻踏,呼出大口大口的热气,含混在皑皑天地间。
腰间斜跨佩刀的侍者前来牵马,向马上之人恭谨禀道:“可汗,中原来信了。”
吉布楚和轻巧地跃下马匹,长至双膝的皮靴没入积雪中,在雪地中一步踏出一个有力的脚印,身上佩戴的琳琅佩饰叮当作响。
侍者为她撩开门帘,她走进营帐后瞥了案几上的书信一眼,先自腰间取了小刀,侍者递来一匹干净的手巾。
鲜嫩肥美的羊肉悬在木架上,炭火散发松香,油脂滴到火里,刺啦刺啦。
运筹帷幄,她不必看信也知一切皆在她掌控之中,手起刀落自羊背上片下一盘肉,忽而回头向侍者问道:“只来了信?”
“拓跋大人尚在信都未回,书信是叶姑娘带来的。”
“她人呢?”
“在偏帐歇息,长途跋涉,精神稍有些恹恹。”
“中原人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