梵、应两家虽已摧垮,可客、归二氏犹在。将来如能即得大统,我的对手许便是外戚。如非万不得已,我自不会效仿当今圣上,鸟尽弓藏,过河拆桥。可归氏过去的所作所为,又令我不得不防。权当未雨绸缪,从现在起,便须扶植自己的亲信,而不屈从任何一方势力的客晟无疑上佳人选。只是成也萧何,败也萧何,笼络这个野心勃勃的男人,可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尚且未知。听我冷言冷语,客晟未以为许,镇定自若:“殿下确是茈家人,果有先帝风范。”
不明其意,我微蹙起眉。他只淡说:“微臣的夙愿,便是取祖父而代之。可微臣断六亲,已是无根之人,往后亦无成家立室之念。即使有心独揽朝政,对殿下有百利而无一害。”
与政客对话,煞费心思,兜转了半天,我还是不明白一个独擅专权的朝臣对君主有何益处可言。不过他适才所言,倒有几分道理。权大如天,百年之后,不过镜花水月一场空。臣子争名逐利,渴求权势,亦是希冀光耀门楣,萌荫子孙。可这出自世家大族的子嗣偏生背道而驰,无心成家,和当年的苍秋颇是相像。
凝望这个实难d透的男子,我怅然苦笑。记得相识之前,苍秋亦曾抱定终身不娶。可登徒子不愿成亲乃因身世之故,而非客晟这般只爱大人敢情是将权力当成如花美眷了。”
“微臣只是无意自寻麻烦。”
客晟摇首,轻描淡写:“如若娶妻只是为了体面,微臣宁可孑然一生,无牵无绊。”
羲和人讲求门当户对,不论嫡庶,世家子弟的正夫人定是知书达礼的大家闺秀。许是反感媒办婚姻,我点头,正是暗慨他颇有反封建反礼教的革命意识,可似又想到什么,便见他淡然侧眸,“世间亦有与朝政大事一般令人欲罢不能的女子,可惜凤毛麟角,多是可望而不可及。”
当是已有意中之人,他微蹙起眉,邃眸渐深。即便铁石心肠,亦有凡夫俗子的七情六欲,只是宁缺毋滥,不愿随波逐流罢了。我慨然颌首,可若如此,一生孑然,未免可惜:“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凡事顺其自然,如果缘分来了,莫要轻易放弃。”
至少他的将来尚有无限可能,不若我和苍秋,已成真正的可望而不可及。
仰望苍穹,日晒如金,我微眯了眸,脑海浮现当年和苍秋相识的那天,便是这般碧空晴朗,万里无云。他故世后,我时而假想当初他若是失手败走,反是一桩幸事。可我那傻丈夫至死不悔,宁可轰轰烈烈,曾经相爱。摇了下头,我苦笑:“客大人是个好人。”
仿触痛处,客晟神情骤冷。我俨然未察,淡说:“就算你斩蔺少初,只是为了自己的前程。可对百姓来说,你就是为民除害的在世青天。相信朝野内外已有许多女子仰慕你的英名。兴许她们之中便有懂你,也能跟上你脚步的人。”
能为亲姐放弃仕途的人,绝非冷血无情,如有女子看到他不为人知的温柔,与他成就一段佳话,皆大欢喜。我恬然一笑,他不置可否,转而环望:“离明阳门尚远,殿下不妨上马歇息片刻。”
顺他视线,我方察周景陌生,想起太后生辰宴的那日与他邂逅,便是这般迷失在偌大的皇城,重蹈覆辙,不免赧然,讪讪一笑:“有劳客大人。”
他颌了下首,抿起的唇渐漾淡笑,须臾间,仿是看到他那位温婉娴静的姐姐,我一怔,即又黯然,上马一路默然,直待出皇城的明阳门近在眼前,我方想起另有要事,忙是唤住即要离去的男子:“旻夕近来可好?”
提起姐姐的遗孤,清冷的俊容方现柔色:“已能扶着东西走几步。起居如常,一切安好。”
“是吗……”
我慨笑了笑,“记得离开澜翎前,我让她爹扶着也站不稳,转眼都会走路了。”
想起去年半哄半迫,令那个看亲骨r不甚顺眼的别扭父亲教女儿站立,一对父女好似仇人相见,大眼瞪小眼,最后旻夕败下阵来,嚎啕大哭的情境,我虽是含笑,痛郁惆怅。听我提起他素未谋面的姐夫,客晟神色冷淡,只静静望我,良久,平声静气:“常听杏儿说,旻夕与殿下情同母女,殿下可有意愿将旻夕接进宫中,承欢膝下?”
我闻言,片刻怔愕,既惊且喜。
失去长子,幼子下落不明,而今牵念之人,确是只有苍家的遗珠。只是客晟与祖父决裂后,旻夕便是他唯一的亲人,不由迟疑。而见我喜愧参半,欲言又止,客晟淡说:“微臣事务缠身,平日独留杏儿一人在府里照顾旻夕。可她年纪尚小,无甚心得,难免疏失。如若殿下有此意愿,微臣回去后便命杏儿打点一切,不日送旻夕进宫。”
我大喜过望,可抱养子女,怎生须得这个皇城的主人准允。旻夕虽然非我所出,可恨屋及乌,只怕茈尧焱对她并不待见。低眸忖了片刻,惟有一途,可令帝王松口,且保旻夕进宫后安危无虞。我微一苦笑,淡然摇首:“不必。”
乍闻拒绝,客晟微愕。我不动声色,淡柔一笑:“旻夕是老天还给我的女儿,该由我这个母亲前去迎她才是。”
上天已然夺去我太多的东西,失而复得,再不松手。待是送走客晟,我即刻赶去皇帝的寝宫,令人进里通传,不消半刻,紫宸宫的首领内监疾步出外,跪身叩首:“奴才路谨给德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