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能离开的话,只要安心在家里等待,救援物资很快会来的。
在路上,经常有灰色的麻雀和黑白相间的喜鹊忽然从天上落下来,砸在车顶,发出咚的一声闷响,砸在挡风玻璃上,则腾起一团血雾。陆万劫不得不把雨刷打开。
所有的物种都受到波及,它们死亡和变异的速度以秒计算。昨天还满地乱爬的青色大虫子,如今被太阳晒成了一张黑色的干皮,紧紧贴在地面上。
一些老弱病残的人类,已经在这场大逃杀中遭了秧。街角偶尔坐着一个乞丐,双眼圆睁,孤独地望着天空,肚子却早已经被掏空了,露出一个血红的大洞。没有人敢猜测是什么吃掉了内脏。因为街上有太多变异的生物眼睛发绿、牙齿发红的宠物狗,发出凄厉叫声的家猫、兔子般硕大的老鼠、滴落着致命毒液的法国梧桐
陆万劫预料火车站想必又是一场恶战。果然车子在距离车站两百米的地方,就已经开不动了。
眼前全是人,全是人!
林无忧小时候读过一篇故事,说一场大火席卷了平原,整座草原的蚂蚁抱成一团,变成一个巨大的黑球越过河流。
现在他看到了一个由人类组成的巨大黑色怪物,人踩人,人摞人,攀爬着,挣扎着往车站里冲。旁边虽然有荷枪实弹的武警和军队,但是也只能是举着枪示警。
林无忧下车之后,见此情景,啧了一声,对陆万劫说:咱们还是走高速吧,根本挤不过去。确实,这些人不是在抢车,是在抢命。车站的广播上一遍一遍地告诉大家不要惊慌,核泄露并没有那么严重。只要耐心在家里等候,政府很快会统一组织大家迁移。这种鬼话自然没有相信。
陆万劫抓起背包,塞到林无忧的怀里,然后自己将林无忧抱在怀里,强行推入人群里,低声说:试试看吧。
陆万劫的膂力和灵活度,自然不是一般人能比的。他竟然在坚如磐石的人墙里打出了一条道路,一路穿过了大厅,进了站台。
林无忧一直闭着眼睛,感觉周围呼啦呼啦全是凌冽的寒风,叫骂声、哭喊声不绝于耳,不时有乱七八糟的东西打在自己脸上身上,然而身后的那人的身体,始终是温暖而结实的。
他睁开眼睛,就见到了绿皮火车。
几百米长的火车,上下左右全都是攒动的人头,车门和车窗早已经被拆掉了,不断有人挤进去,又不断有人被挤出来。
调度员站在高处,拿着喇叭高声喊:都退开,火车要开了,还有下一辆,还有下一辆。
但是谁的心里都清楚,这座城市的基础设施随时都有可能崩溃,这辆火车开走,说不定火车站马上就会被疯狂的人类拆掉了。
陆万劫抱着林无忧的腰,仗着自己个子高,很准确地把他从窗口的缝隙里塞了进去。林无忧身手灵活地跳进车里,却反手抓住了陆万劫的手腕,急切地喊:你也快上来。
这句话很快就被汽笛声淹没,更多的人将两人挤开。而此时车轮已经开始转动,许多堪堪摸到车子边缘的人被甩脱在铁路两边。
林无忧急了,身体探出窗外,将手伸直,扯着嗓子吼:你快上来啊!快上来!
陆万劫快步跑过来,想攀着车身爬到车顶,然而车顶光溜溜的,不是那么好爬上去的。
眼看火车越来越快,林无忧急的眼睛都红了,他和陆万劫的交情不算很深,然而他知道,如果没有陆万劫,自己早就不知道死了多少次了。身后一大波人随着车身摇晃,林无忧被挤的跪倒在地上,他眼看陆万劫的身影越来越远,眼眶一热,声嘶力竭地喊了一声:陆万劫。身体宛如石子似的,从车上掉下来,在地上翻了几个滚。
而就在此时,陆万劫单手掰着车窗,一翻身爬到了火车顶部。
几秒钟之后,两人一个在车上,一个在地上,面面相觑。
火车飞快地驶过,夕阳照着两人灰头土脸的面容,身上那么脏,眼睛却澄澈干净,十分漂亮。
陆万劫压低了身子,以一个熟练的姿势从车上跳了下来,在草地上打了个滚,他站起来,见林无忧已经一瘸一拐地迎上来了。
经历了刚才惊心动魄的一幕,林绪失控,眼睛里含着一汪泪水,他扁着嘴望着已经远去的火车尾巴,闷闷道:你跳下来干嘛!
陆万劫看了他一眼,问:那你跳下来干嘛!
现在不是相互指责的时候,两人这会儿出不去,只好继续在站台上等待下班火车。
然而下一班火车是再也不会来了。站台上的广播已经失声,没坐上车的人群冲击了办公区。站长和许多工作人员被活生生砸死。
军队迫不得已开枪击毙了带头闹事的几个人,然而这一举动更是激怒了这些濒死的人类,一场规模浩大的军民冲突在火车站爆发。
被打死的、被踩死的、被击毙的尸体横七竖八地倒在铁轨上。
陆万劫按住林无忧的脑袋,两人在冲突发生之初就早已经躲到了一处墙壁的缝隙里。
缝隙很窄,陆万劫腾出一只手半抱着林无忧,另一只手放在背后,他很沉着地看着外面的动静。
这里的人太多了,个个都被恐惧和愤怒包围着,所以一旦打起来是非常可怕的。
一个小时后,冲突仍然没有缓解,但是枪声已经消失了,不知道那些军人是逃走了,还是被杀死了。他们不敢屠杀百姓,但百姓急红了眼,是什么都敢干的。
后来就演变成了内部冲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