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要留下宁毅的中年人名叫刘希扬,原本便是杭州一地的大儒,如今在这书院中,与另一位名叫王致桢的大儒在学问上名气最高,只是王致桢相对刻板,刘希扬则更懂变通。原本这些杭州本地的儒生并不受人待见,若是当初随着方腊军队过来的那些儒士文人见了随意讽刺也不敢说话,只有这刘希扬倒是颇为厉害。
他教的学生中,有一位乃是此时方腊麾下八骠骑之一的刘瓒的儿子,这学生固然不怎么喜欢老师,但刘瓒却是希望儿子能成为一位文人的。早几日刘瓒过来了一次,刘希扬便随口提了一句那孩子于四书的理解上颇有天赋,刘瓒去打听了一下刘希扬的名头,知道是真正有水准的大儒,又是本家于是赶快让孩子认其为叔,今天在这休息室中,也是他首先议论起北面的情况,否则其他人恐怕也是不敢搭话的。
这话说完,宁毅告辞y出,也在此时一名衣着整洁名贵三十余岁的儒士从门外走了进来,yin沉着脸扫过一遍。休息室里谈论战局的声音在那人进来时便停了,对方目光在宁毅身上停留片刻,随后问道:“谁是宁立恒?”
宁毅看了他一眼,拱手道:“在下就是。”
“在下屈维清。”来人拱拱手,仰起下巴。这人的名字宁毅之前其实就知道的,他是随着方腊军队进城的文人之一,原本在温克让的帐下当幕僚,入城之后在书院挂名,倒是不用授课。他大概几天过来一次由于本身文才不够,因此对托庇于此的杭州文人颇有些看不起有时找人说话,冷嘲热讽一番。前几日刘希扬收了刘瓒的儿子为侄,那屈维清来时两人便起了摩擦,刘希扬也因此成为书院中杭州派的领袖人众人原本以为他要进来找刘希扬的麻烦,却想不到竟是找宁毅,一时间没弄清楚状况。只听那屈维清便道:“你教史记?为何不求记背,倒是每堂课上以俚语胡说八道?史记开篇五帝本纪,何其庄严浩大你如说书一般,毫无尊敬之意你心中无愧么?”
宁毅眨着眼睛,微微皱起眉头来。
“圣人之言何其深奥,读书千遍,其义方现。我辈为人师表,当引导学子研读理解,而不是以肤浅言语直接解读释义。你年纪轻轻,怕是四书五经都未读完,以孩童好玩闹的心raveu,将那课室弄得如茶楼说书一般。别人容得你,我受温将军嘱托,却不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我且问你:耕者九一,仕者世禄,关市讥而不征,泽梁无禁,罪人不孥……这句出于何处,是何意思?”
宁毅揉了揉额头:“在下不知。”
听宁毅回答得干脆,那屈维清微微愣了愣,他原本以为至少这一题对方能答出来,但无论答不答得出,他都有说辞准备。微微的迟疑后又问了几题,随后说起教书该如何,为人师表该如何的事情。
如此滔滔不绝地说了一大通之后,才道:“如今我永乐朝方兴,正缺人才,你年纪轻轻,若虚心向学,未尝不能有一番建树。我并非山长,不愿罚你,但你若再敢这样教书,我也容不得你,必让你从书院出去,你好自为之。”
他说了半天,宁毅表情平淡,并不反驳,待他说完,虚心拱手告辞,然后就那样走掉了。屈维清又愣了半晌,看看房间中的其他人,方才转身离开。待他走后,这边的几人才又窃窃si语地议论起来,这次自然是针对宁毅了。
以往屈维清逮着人奚落,不至于这般过分,但这些文士听了,虽然不反驳,但面上的不以为然还是表现了出来的。人争一口气,哪怕是憋着,也得有一口,但今天宁毅什么都不知道,还那样直接地说,众人便感到这等文人实在是丢面子。事实上,关于宁毅授课的方式,这几天里,有人也是感受到了的。
“听说在课室中说些故事,那帮孩子倒是喜欢………………”
“对这些学生蓄意讨好,师长威严何在…`…………”
“孟子中的言语都不知道……”
“亏得刘兄还邀他闲聊,便是过来,恐怕他也说不出什么真知灼见吧……”
“哎,都是杭州人,如今这等环境下,自得团结一番。”
刘希扬如此说着,不多时,待到另外一些老师下了课,便有更多人知道了方才的事情,说起宁毅多有不屑。其实对这年轻人,大家都不怎么知道底细,宁毅这几天在书院里如同空气一般,大家都不怎么注意他。况且嘴上没毛,学问自然也不会好,这时候得到了印证而已。也在此时,倒有一人疑p;地说道:“听你们这样说,分明是那宁立恒戏耍于他,你们怎会觉得他不懂四书的……”
这人却是前几天唯一与宁毅打了招呼的人叫做严德明,在杭州一地倒也颇有学识,他这样说起,刘希扬才问起来:“德明何出此言?”
那严德明道:“杭州地震之前,那立秋诗会上这宁立恒曾赋有词作一首,震惊四座只是后来诸多杂事此事才未有传出。那词作开篇是‘东南形胜,三吴都会,钱塘自古繁华……,”严德明拿了纸笔,将那一句一句地写出来,刘希扬等人看了,这才有些目瞪口呆,严德明道:“能写出这样的词作来的,怎会是你们说的那样宁毅原本便是江宁第一才子,又怎会不懂四书五经…怕是想惹事,对那屈维清又极度不屑…因此才故意为之而已。”
他这样说了,众人才将信将疑,随后恍然大悟。当然,这时候对于宁毅或者有几分新的认知,但也不至于觉得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