腕部发颤,面色一片僵白,似乎承受着极大的精神压力。
半晌,他才松开了手,浑身如同虚脱一般往后靠去。
“走吧。”
司机如释重负,系好安全带,胆战心惊地开上了路。
迈巴赫在街道上平稳行驶,而郑飞鸾的心情差到了极点。
车内太安静了,那原本该是他偏爱的氛围,此刻却压抑得令人窒息,茉莉味的清香剂飘散到空气中,闻起来也比以往俗劣。他想吹一吹清冽的风,便把车窗打开了一道缝,外头的汽车尾气抓住机会乘虚而入,不断刺激脆弱的鼻粘膜。
他忍不住打了一个喷嚏,只得关紧了车窗。
车子开上高架桥,远方的晨光无比刺眼,犹如一轮十二点钟高悬的烈日。江畔的摩天大楼隐没在层层叠叠的云霭里,玻璃墙面失去了光泽,黯淡,陈旧,落后了时代十几年。驶近渊江市中心时,隔着一层单向玻璃,他看到了油腻的街道、污水横流的井盖,还有因为常年风吹日晒而褪了色的路牌。
这座城市没有一处是顺眼的。
若是放在从前,郑飞鸾根本不会留意那些脏乱无序的细节。可是现在,他阻止不了它们疯狂抢占自己的视野,驱逐掉每一幅美好的画面。
他被迫收回视线,开始查阅今天的行程表。
时间槽的每一行都被塞得密密麻麻,红橙黄绿,零星才有几个能喘口气的白格子。他看着繁重的工作安排,无端的倦意忽而涌了上来,意识一阵虚乏,额头昏沉,眼皮微闭,几乎就要恍恍惚惚地睡过去——明明才睡完一场八小时的饱觉,体力应当是充沛的,可疲惫的感觉前所未有地强烈,就像是……刚熬了一个通宵。
不,没有。
昨晚什么都没有发生,我安然无恙地躺在自己的床上,一觉睡到了天亮,半步也没迈出去过。否则,张婶怎么会不告诉我?
郑飞鸾以手捂脸,用力搓了搓酸胀的眼眶,逼迫自己打起精神来。
没关系的,这些熟悉的混乱与焦虑我已经不是第一次经历了。之前对信息素一无所知的时候尚且顺利熬了过来,这一次,我没有任何理由熬不过。
第十八章
七点五十五分,忙碌的周一即将正式拉开帷幕。
郑飞鸾伸手紧了紧领带,整理好袖口与衣襟,目视前方,将自己调整到了最适宜工作的完美状态。
七点五十八分,车子驶入久盛双子塔底层,停在了宽敞的门廊下方。
等候多时的领班快步上前拉开车门,以标准的八颗齿微笑迎接车里的人,毕恭毕敬说了声“郑总好”,然后立刻退到旁边。郑飞鸾俯身下车,一双皮鞋明光锃亮、不染尘灰,稳稳踏在了平整的灰砖上。
他大步走向门厅,目不斜视,经过领班时随口丢下了一句:“领带换个颜色。”
领班瑟瑟惴栗,飞快扯掉百搭款领带塞进裤兜,与同事交换了一个近乎绝望的眼神。
酒店内,一团乌黑的阴云裹挟着暴雨与雷电掠过前台,所到之处气压骤降。正在帮客人办理入住与退房手续的服务生们个个动作僵硬,下意识伏低脑袋,屏住呼吸,假装自己是静止的墙壁浮雕。
他们用余光偷偷追随郑飞鸾的身影,生怕动静稍微弄大点儿,那个要命的阎王就突然拐过来了——在这人人自危的时刻,只要郑飞鸾走到你面前,基本就意味着你的工作到此为止。
显然,阎王今天的目标非常明确,看都没看前台一眼,头也不回直奔电梯而去。可怜的前台们终于落下了心里的石头,该敲键盘的敲键盘,该递房卡的递房卡。谁想一口气没喘完,郑飞鸾眼眸微沉,脚步一顿,径直折了回来。
啪。
角落处的前台正在为一位花裙姑娘办理入住,被那高大的阴影一笼罩,手指打颤,卡夹不慎跌落在冰冷的大理石台面上,发出了一声轻响。
他慌忙低头:“郑总,对不起!”
郑飞鸾根本没看他,却紧紧盯着那位花裙姑娘,从额头看到鼻尖,又从鼻尖看到下巴,目光精锐而犀利,像在寻找某件至关重要的东西。
花裙姑娘脸红了:“您、您好,请问……您有什么事吗?”
郑飞鸾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朝那姑娘歉疚地笑了笑:“冒昧打扰了。我留意到你身上有一种迷人的香味,闻起来清新自然,让人觉得非常舒服——是你的信息素吗?”
“哦,不、不是,我是ta的信息素跟白开水一样,没什么味道的。”花裙姑娘脸更红了,语无伦次冲他憨笑,“您闻到的应该是……呃,是我的香水味吧?”
郑飞鸾便问:“您用哪款香水?”
花裙姑娘被他的一张俊脸撩得心慌,胸口小鹿乱撞,突然间死活记不起香水牌子了。她窘迫了好半天,眼前救命的灵光一闪,打开拎包手忙脚乱翻弄一阵子,居然奇迹般地找到了那瓶香水,捧在掌心递给郑飞鸾:“喏,就是这款!”
翠绿磨砂玻璃瓶,花篮型标签,一枝含苞待放的铃兰花斜倚在标签边缘,下方印着一行烫银花体字:is。
铃兰木。
郑飞鸾接过香水瓶,轻轻按下喷头。一股细密的水雾弥漫到空气中,湿润,清爽,气味甘冽,仿佛带有某种奇妙的魔法,让世界恢复了原本温柔的色调。
它是一幕一幕淌过玻璃的雨水,带走油脂与烟尘,留下一扇洁净的窗,还有雨后晴日里豁然开朗的景。
瓦蓝重归瓦蓝,水绿重归水绿。
郑飞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