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想,是不是真的应该带林平之回一趟福州——如果这一次盈盈不能容忍的话……她会怎么做呢?她会吵闹,还是会像之前一样伤心哭泣?——她怀着孩子,不能让她太伤心……到底该怎么做……他痛苦得想撞墙了。
他灰心丧气的想,真是没用,还不如死了算了。
然后他打了一个寒噤,暗骂自己胡思乱想。他怎么能死呢?绝对不能死。他死了,林平之怎么办?梅庄有自己坐镇还一天到晚的来不速之客打辟邪剑法的主意呢。或许盈盈倒是不用他操心他死了她怎么办,可是她肚子里的孩子怎么办?何况这个世界那么好玩,活得好不容易,怎么能随随便便想什么死了算了?
不想欺骗,不要分手,不肯逃避,也不能伤害……他觉得自己是脑子不够转。他长这么大头一次觉得自己不够聪明。等天亮,然后等盈盈回来,坦白直率的说吧,任何问题只有开始去解决,才有可能真正的解决。这岂非正是盈盈一直避谈这个问题的原因?她大概也是知道一旦开始商谈,她就没有任何理由拒绝……她甚至也知道他的贪心,知道他的愧疚。她永远都是最了解他的那一个。
而林平之……林平之大概根本就不需要了不了解。
他想着伸手去握住林平之的手,两只手十指交缠。林平之在熟睡中动了动下巴,他太虚弱,微张着嘴,气息很浊重。又见他手腕上戴着一串从没见过的沉香珠子,珠子颗颗儿一层光亮的包浆,衬着他白生生的手腕,煞是可爱。
铃铛端着粥静悄悄地走来。令狐冲问她:“这么快?煮软了吗?”
铃铛说:“粥是早就煮好的,热一热就行。我每天都煮粥,预备公子只要能吃下东西了,马上就有东西可以吃!”令狐冲极为感动,低声说:“铃铛,你比我强。多亏有你。”铃铛听着,笑得很开心。
令狐冲又随口问她:“公子手上这串珠子,是哪儿来的?”铃铛说:“是公子贴身收着的。前些日子我刚来的时候,他给我,叫我收在衣箱子底下。三天前又叫我找出来给他戴上。从戴上这串珠子,公子就不肯吃饭了。”
令狐冲有点疑惑,却也没有多想,只点点头,便叫她放下粥,回去睡觉。铃铛本也困了,令狐冲回来,她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长长地打着呵欠,回房睡觉。
令狐冲腾出一只手用调羹搅一搅那碗粥好让它凉的更快。林平之睡得很不安稳,胳膊和腿老是突然间就那么抽搐似的动一下。不忍叫醒他,却又知道只有让他喝了这碗粥,他才能真正安稳的睡。只得抱着他轻轻地晃,小声叫他的名字。本来以为叫醒会很难,但是几乎刚一出声,他就醒了,睁开眼。
令狐冲轻声说:“乖,吃点粥再睡。”
他没说什么,自己依靠着令狐冲的身体慢慢的坐直。
小小的调羹盛出一勺,在碗沿上划一下,滗掉勺底的粥末,再举到他唇边,看着他张口吃下去。他真的乖乖的、一口一口吃掉了多半碗粥。
令狐冲心里高兴,说:“好好吃饭才是乖孩子。” 脸贴着他的额头亲了亲,又说:“以后不许再饿着自己,不许再这样吓唬我。”
林平之低低的解释:“我不是……我不过是不想吃,不想动。”声音越来越低,又合上眼睛。
令狐冲怕他长时间不进食,忽然吃了东西就睡觉,身体受不了,暗运内力,手掌热热的,按在他胃部画着圈轻轻的揉,有一搭没一搭找话跟他说:“你手腕子上戴的是什么?以前没见你戴过。”
林平之含含糊糊的说:“也没什么,不过是我爹爹给我的玩意儿。”
令狐冲听了,便又多看两眼,笑道:“赶明儿我也弄一串一样的去。”
林平之淡淡的道:“虽不是什么稀罕物,也不是说弄就能弄到的。你喜欢,回头你拿去戴就是了。”
令狐冲便说:“何不现在就给了我?明儿我再寻摸一串更好的给你戴。”
林平之慢慢地摇摇头,说:“不。”
他的怪脾气令狐冲已领教过多次,也不以为忤,手指头点了点他的鼻子尖,笑道:“小气鬼。”停了停,转着眼珠,又说:“那……等我买到合适的,就把你这串拆下来一颗,我那串也拆下来一颗,我的珠子串在你的手串上,你的珠子串在我的手串上。好不好?”
林平之却不回答,低头看,他已经睡着了。
第十八章
林平之睡到天光大亮,铃铛进来开窗户,才醒来。他一夜都紧紧依偎着身边人,醒来的时候发现令狐冲的姿势几乎没有动过。
令狐冲见他醒了就用手刮了刮他的鼻子,笑道:“再不醒太阳就该照屁股啦。”
林平之怔怔地问:“你……你一夜都没睡么?身上不难受么?”
令狐冲柔声说:“我看着你,心里高兴,不用睡觉。”
林平之怔怔的听着。铃铛在旁边笑道:“公子,起床洗漱吧。张嫂给你熬了鱼汤。”
令狐冲下床来活动手脚,他一夜衣不解带,虽然默默运内功活动血脉,毕竟还是不舒服。铃铛在把铜壶里的热水倒进洗脸盆里,阳光洒进屋子,半铺在林平之身上,他下意识歪过脸颊感受那暖融融的光。这屋子里的一切,无比的温存静好。
鱼汤里煮了面片儿,说是对肠胃最好的。林平之吃掉了一小碗,他平常不活动,饭量不大,令狐冲只当他饱了,刚要叫铃铛来收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