究竟何人?
妾居此地,家有武仆数十,今夜虫鸣骚乱,命奴悄探,不意遇君。奴中有机敏者,已投乱石入谷,刺客见谷下有声,道君已故,便去,此後贼乱应稍绝。
儒生起身抱拳为礼,对女子一揖。
小生无礼,言语冒犯,请君勿怪。在下不祥之人,相爱无益於君,反祸君也。不能谢恩,但求速去。君怀天人之姿,容华绝代,另觅良人,必成良缘。
公子如何不祥?
我本不违世,而世与我殊!
妾本丝萝,愿托乔木,乔木焉有生於市中而不得伐者?妾足自保,能得君顾,岂惧祸哉!
女子边说边朝前走去,声音坚定,儒生反倒因这气势而退了两步。
语毕,她转身道:
公既君子,妾自闭门待君依礼请媒,君若不至,亦吾命也,从今而後,唯枯坐待死而已!
女子拂袖而去,独留儒生一人,他拾起方才女子为他拭汗的丝巾,独立灯下,竟是凝思良久。
接下来的剧情没有台词,只有动作与音乐搭配,儒生至女子家提亲,而後两人同居一室,一同读书、写字、敬茶,偶尔女子奏琴,儒生舞剑,状甚恩爱。
接著一名戴著方巾的老医为女子把脉,她摸了摸下腹,然後似是一阵晕眩,便倒在榻上昏睡过去。
片刻後男子从门外入屋,叫唤了几声却不见人影,入到内室,揭开薄被,却定在当场,从观众的角度看去,只见一条长长的白色尾巴从床沿滑下。
良久,儒生长叹一声,又复将薄被盖好,迳自出屋,屋外有一人做奴仆打扮,递给儒生一个长盒。他将盒中的画轴吊起,是一幅普通的山水水墨。
他站在画前凝望,女子自黑暗中步入灯下,轻唤一声:
相公。
桃源一者,不意已与我无缘。
女子退了一步。
人祸堪避,孽缘难断!我本意在修行,尘心终为汝所乱……
她脚步凌乱地回屋,倒在琴旁,手指轻拨著弦,其他灯光全暗,只有桌旁一盏烛光摇曳。
若有来生……
烛光暗下之时,舞台另一端的灯光亮起,明亮而整齐,同时笛音轻快。
最初出场的那只狐狸又蹦蹦跳跳地跑上舞台,在草丛间急奔,接著是一名穿著鲜黄道袍的道士冲上舞台,手持木剑舞了几招,口中大骂道:
好只狐精!不过修行十年,竟敢如此戏弄本道!待吾扒了渠一身皮毛!倘若百年之後化做人形,可还了得!
一人一狐你追我赶,直跑到了舞台中央,一名灰衣和尚倚在树下读经,听到声音便转头朝後看去,见到狐狸直往此处跑来,便伸手将它藏在袍下。
莫嚷!
道士追了过来,粗声粗气地问著和尚:
秃驴!可见得一白毛畜生?
和尚端坐不动,手中以书做扇,微笑道:
白毛畜生未曾见得,黄毛畜生却是见得了。
台下观众笑成一片,和尚也大笑,道士哼了一声,转身便走。待他走後,和尚从怀里拎出白狐,对它说:
此牛鼻喜怒无常,性极暴戾,嫉兽如仇,丧於其手之皮毛畜生不下千百,汝何致招此祸害?
白狐在他手里吱吱叫了两声。
狐子狐子,速归深山修行,凡俗之地,莫入莫入。
他将白狐放下,起身边扇著书边走,走没两步,回头一看,那白狐却跟了过来,他一回头,它便停下。
他又走了两步,又回头,狐狸又立刻收住脚步。
就这麽重复了三四次,俏皮的笛声越来越轻快,和尚终於弯下腰。
狐子狐子,何故纠缠於我?
刚才走路还好好的白狐突然做出一副跛脚状,拖著後腿走了一步,哀哀地叫了起来。
罢了罢了,送佛送上西,救狐救到底!汝当睡我灶脚,万不可半夜化一美女爬我床来,吸我精魂!阿弥陀佛!
和尚抱起狐狸回破寺,灯光一闪一暗之间,下一幕却是和尚倒在床上咳嗽,狐狸在床边绕著圈圈乱转,然後跳到和尚臂弯里窝著蹭著,长长的白色尾巴垂在床沿不安地扫动。
狐子,吾命休矣!数年以来,汝伴我灯下诵经,既通人性,解我孤苦,此恩难报。只图来生再续此缘。吾去矣!汝当速归深山,莫招那牛鼻刀斧!待吾来生,不意在皮裘之铺见汝身影!
和尚的咳嗽声随著灯光消失,接著刚才那盏琴旁的烛光又慢慢亮起,女子仍坐在原地。
贱妾何者,小小一狐妖而已,君爱我,方约来生,妾身自托,实非祟君。君为天人托世,狐子焉能误君修行,枉滞凡尘?此既君心所向,妾当去也!
她当即起身,从後门遁走。
这时在门的另一边,儒生将画收起,重新封入盒中,递给等在外面的僮仆。
江山清空我尘土,虽有去路寻无缘!此生余心已乱,敬告汝家主人,出世修行一事,堪待来生而已。
冤情孽缘,相公当真无恨?
此诚因果所致,恩情未了,余心如何能脱此劫?
僮仆抱画而去,儒生进到内室,却空无一人,他急忙从後门追了出去,绕了舞台半圈,才终於见到撑著伞行走的女子。
卿欲何往!
君今非昔比,不足以染俗尘之情,妾当别过,此不复见。
卿乃吾妻,如何自别而去?我俩有姻有媒,非淫奔所成,丝萝非禽,焉可择木他栖?卿独去,吾茕孑一人,弃夫又当何以自处?
女子与儒生之间不过数步之遥,两人默然相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