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语刺激下他满意地看到威廉同样掀开头盔露出真容,只是四目相对时感到一瞬间的不安——对方神情一如往常沉静,仿佛掀起这场战役的始作俑者与其毫无干系。刹那一刻路易忘记了身在何时何处,犹如这是一个再平和不过的午后两人间一趟再寻常不过的会面,而威廉凝望着他露出发自内心的微笑,好似看见心之向往的某某之人。
可是手上兵器的交锋不会因此有所缓和,他们势均力敌,仿佛已然交锋过无数次。那剑刃狠劈下去,马匹在身下变化步伐跳跃却犹如嬉戏,路易能感受到对方的克制,因此愈发骄横,他并不清楚心中是否想要将对方杀死,一腔仇恨与奇异的欣愉交织在一起,这样下去仿佛永远也无法停止战斗。
直到后腰处一阵撕裂般的疼痛让路易变得浑身冰凉,那剑从锁子甲的缝隙间穿入又穿出,使得鲜血如同火焰般从体内喷薄,短暂的冰冷过后又是滚烫的痛意,扭过头看到某个身前绣画着格列士纹章的骑士拔回他的剑策马离开,眼前渐渐化作虚景。
路易捂着伤口撑不住跌落马下,他听到四周战况激烈,人声兵鸣嘶吼不歇。威廉以俯视的姿态看了他许久,终于也翻身下马,手握长剑,一步步走到他身边。
那一如往常好似散发青黑色微光的卷发低垂下来,上面蒙覆了尘土与血汗,路易在恍惚间感到视野里的天光被对方遮蔽。威廉蹲了下来,俯倾的角度将四目之间的距离拉得愈发接近,对方将剑刃抵在路易肩颈处,冰冷坚硬的触感反倒使他清醒不少。“你要杀了我吗?”他轻声问道。
“你明知道我不想这样做。”不知是不是错觉,他竟从对方的口吻里听出了一种若隐若现的悲伤,“可我不杀你,不代表格列士不杀你——你为何而来?”
“为我的国家而战,你也明明知道。”路易轻蔑地略略昂起头,“只有这个地方,我死得其所。”
于是他从威廉黢黑一片的瞳仁中看到了自己真实的模样——一位战士,而不再是一个为讨好宫廷万众手捧鲜花醉于舞池的温室天使。他纵情于声色而不信爱情,为掩盖一重罪恶而溺身于另一重罪恶,可路易.罗赛尔从来都不是什么善良之辈。黄玫瑰并非为蜜糖浸渍而成,它原来由黄金所制,没有温情,灵魂冰冷,若能熔于烈火,方显其灿烂与滚烫的真心。
威廉用兵刃挑动了他肩膀处盔甲的关节,将那支黄玫瑰抽出,它已折枝垂首,不现应有风姿。折花者让它划过路易伤口处汩汩流淌的鲜血,而后藏进了自己深青色的披风狭缝里。
“不,别拿走它……”路易费劲地□□道。
“我拿走给你的祝福、过去数年的时光和你想挽留的所有回忆。你不会死,可你也再不能像从前那样地活。”威廉如是说,“玫瑰已逝,别留恋往昔,这是一则忠告,你要听。”
路易看着眼前的人再次站起转身上马,突然开口道:“但愿你我能在地狱里再次相遇。”
于是他看到对方极其明显的一怔,并没有回头,却只是作应:“但愿。”那言语里仿佛深藏一点不明就里的笑意,“再见,路易王子。”
那深青色的披风在马上飘扬,如同一面预示鲜血的旗帜,却离他愈发远去。路易在危难之境中凝视它的渐行渐远,知晓其中藏有一支低垂的黄玫瑰,然而再也无法得知那玫瑰的生死。
他闭上眼默念:但愿它能存活下去。
但愿,但愿。
(完)
如果,请我们的网站地址《宅书屋》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