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凉吗?”我说,“那就当是散散步吧,这不是好多人都在散步嘛!”
宿舍楼附近的这条小路上的确有不少人散步,只不过……都是一对一对,牵着手、拥着肩的,在树后路灯直射不到的地方还有些做出更亲热的动作的。大个儿困惑地扫视四周的情侣,再看看我,抬起手架在空中,又看了看旁边某对亲密拥抱的男女——那个眼神,就像要抄作业时对比两个本子,看从哪开始。
我:“……”
我镇定而机警往后退了一小步。
大个儿看我闪开便垂下了手,脸上悻悻的,没有说话。
他的这种表情,无声诉说着的似乎不是单纯的失望,而是“早知会失败还是试了试,最后一看,果然不行啊”的消沉——他有什么可沮丧的?
见蜗牛缩回了自己的房子里,我换了个话题,指指天上:“你看月亮,今天月亮好大呀。”
我指哪儿他就看哪儿,很听话,而且看得全神贯注,不光眼睛朝那处看,就连脸也抬起来——那样子有点呆,像是某种依赖主人的小动物,又像是极小、没有主见的孩子。不管是哪一种,单说他这么大体积的生物能听我的话,真的是一次非常有优越感的体验。
和不爱说话的人交往常常让人心里不踏实,可是大个儿和别人不太一样,他虽然没有说话,但是他未说的部分都含在眼里,仿佛不开口也无所谓,反正我只要看一眼就能自己提取信息,且原汁原味,没有一点儿的添油加醋。
尽管他请我吃的东西不是什么家人亲手做的,可是伴着他那时眼中流露出的期盼,也很好吃啊。
我想让他高兴高兴,特地起头说了个他感兴趣的话题:“我用手机总是拍不清楚月亮呢。”
大个儿歪着脑袋看了一会儿,拿出自己的手机来尝试拍了一张,把屏幕亮给我看:“天太黑了,我拍的也不清楚。”
废话!都说了手机拍不清了!
“啊,是诶。”我说,“拍夜景应该要很专业的设备才行吧?就像你的那些相机,你肯定能拍得很清楚吧!”
大个儿想了想,如梦方醒:“我不知道,我也不会用。”
不会用你买那么多相机做什么!
我:“哦,这样啊,可是我看你相机、镜头很多呀,看起来很专业呢。”
大个儿不说话,眼神飘忽——他只要稍微一抬头我就看不到他的眼睛了,也提取不到回答“是”或“否”的信息,不过我觉得如果不是在大庭广众之下这么站着的话,他很可能又要开始绞手指了。
“你不会是专门拿来给别人看的吧?”我站在台阶踮了一下脚,“你是怕没人跟……”
不知多少个这样的夜晚,有多少对情侣曾经站在我们脚下的这级石阶上依依不舍过。他们反复说着晚安和叮嘱,理智驱使道了无数遍再见,身体却依然紧靠在一起,深情地蹉跎厮磨。那些不便在公众面前表露的情愫化为辗转的脚尖,石板台阶的边沿被他们拉长了声调的亲昵打磨成了光滑的弧形。
我踮起脚,可还差了一点才能看清他的面容。
我在百尺竿头不由得又往前探了探身……一个不小心,我失去了对重心的控制。
这是一条坡度极小的下坡路边,石阶矮得近乎平地,我没有想到游戏里踏雪无痕的我会在这种平凡的地方翻车,完全没有心理准备。不过还好,这里并不陡峭,我最多崴一下脚。电光石火之间我已说服自己接受这个注定的结果,眼看着自己离路面越来越近,我张开手臂尽量保持平衡,实在不行还能撑地缓冲。
突然,半空出现一双手,它的干预抢救速度远超我的.自.由落体加速度,稳稳地揽住我的肩膀和腰,将我整个人提了起来——那种失重感和稳固感的比例就像过山车和过山车的安全带,似乎任凭我倾斜的角度再接近水平线也不会有事。
我像立木桩一样被放回原位,连站的面向都没变,距离我上次站在此处中间间隔了大约3秒,我顺便说完了后半句话:“……跟你玩吗。”
“嗯。”大个儿低低地应了一声,又忙摇头否认,“不,也不是……唉,你不用理我。”
他看起来像是搞砸了什么事,十分懊恼,恨不能删档重来。
身处于这偌大的校园,我们就像在网游里新建的一个个角色,对环境的了解完全空白,对此间的规则懵懵懂懂。人难免会想抱团取暖、互相支撑,希望用最少的精力认识最多的人,以便信息通畅,至少在了解此处之前保障自己不会错过什么。
这样的“认识”,仅仅是认识而已,未必将来就是“朋友”。
大个儿与别人恰恰相反,他严阵以待,如临大敌,拿出真诚的目光,将昂贵的物品与陌生人分享,做说明书一般详尽的解释,用“交朋友”的规格来应对“打招呼”的人。
他沉默地站着,身姿挺拔,却微微低着头。这一会儿,他即便是偶尔眨眼,眼睑的动作也已变得很轻、很慢了。
其实,交朋友是一件非常难的事啦。
这件事难到你根本来不及考虑对方是否有钱、有多少新鲜玩意,光是“能谈得来”这一条就可以过滤掉不少点头之交和一笑而过,再根据谈得来的程度又可以区分为就事论事、就事论人、就人论人的朋友,以及什么都不就,也想和他论一论的人。
当然,这其中除了爱好观念是否相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