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之后,他就经常去礼部尚书钱大人府上和礼部侍郎家中。听闻礼部侍郎对其极为赏识,又是本次会试的主考官,众学子不由得再次惊叹崔郁的好运气。
会试向来在二月,又称为春闱。
崔郁和我在京城过了一个年。大年三十那一天,崔郁说好了要陪我吃饭。家中小厮丫鬟奉上一桌子美食,我提着筷子吃得不亦乐乎,崔郁在一旁支着一侧胳膊喝酒,轻笑一声:“没人和你抢,汁水都流到你下巴上了。”他抬起我的脸,用帕子擦了擦。
旁边的几个丫鬟捂着嘴偷笑。
我抱着猪蹄感叹:“去年过年家里没炭火,你还要抱着我取暖,今年过年我们一下子就有房有吃的,果然收个好书生是个明智的决定。”
崔郁微微一笑:“小生以后多加努力,来年的日子会比今年更好,怎么样猫猫,开心吗?”我还没说话,突然院子门口来了个小厮,弯着腰道:“崔公子,我们少爷请您一同来锦华楼赏烟花,听说好些贵人都在呢。”
崔郁的手紧了紧,他看了我一眼,站了起来,声音依旧温文尔雅:“稍等,我梳洗一下。”我怔怔看着他跟着那小厮离开,心情又低落下来。一旁的丫鬟们安慰了什么,我没听明白,只是随意应和着,然后洗干净手回到屋子里。
一夜打坐无眠。
第二日正午,崔郁还不曾回来。
我想起我还没有好好逛过京城,便一个人悄然出了门。漫无目的地七拐八拐之间,周围的道路越来越偏僻,我在岔路口随意挑了一条小巷走进去,里面是一家没什么人往来的茶馆。茶馆门口,茶博士在表演凤凰三点头,茶壶抬起之时,一朵茶雾织成的牡丹悄然绽放。一个白衣公子语带赞赏:“王定公手法愈加高超了。”那茶博士笑道:“左不过是小道,听闻公子不日便要参加春闱?小老儿在这里先祝您高中。”
那白衣公子却蹙了蹙眉:“未必,这一次,我不会下场。”茶博士惊奇道:“为何?”白衣公子摇摇头:“其中复杂,一言难尽。”
我在茶馆外听到这番话,心中疑惑,变成一只猫迅速回到崔郁的院子。
可是左等右等,崔郁仍然不曾回来。等到天黑的时候,钱府来人,说崔郁日后常住钱府,不回来了。我心里有些烦躁,索性不再想这些事,安心修炼起来。
等到二月会试之后,崔郁终于回来了,风尘仆仆,怀里还挎了个篮子,颇有些从前时的模样。我坐在院子里,看他吩咐丫鬟们打水洗澡,看他的模样,想必会试的结果又是会元吧。
外头也是这么传的,甚至越来越夸张,说会元早已是崔郁的囊中之物。
崔郁每日和各色人等吃喝玩乐,只有夜里才会回来,抱着我,沉沉睡去。我心想,我下山遇见的第一个人,大概是要走状元郎的剧本了。
只可惜世事莫测。
半个月后,国朝开国以来最大的科场舞弊案浩浩荡荡拉开了序幕。
我也没弄明白究竟是哪些大人物斗法,波及了这一次的学子。只知道礼部尚书被罚闭门思过,主考官礼部右侍郎被当堂下狱,而崔郁因为太过高调且和主考官交往过密,被认定成参与舞弊一事,圣上去其功名,将他贬为小吏。
第8章 结局不是结束
崔郁将自己关在屋子里,直到十天后才胡子拉碴地出来,脸上看不清神色。
他安静地辞去小吏的职位,在别人的指指点点中回到乡里。
我和他一起回去了。
大宅子,丫鬟和小厮,亮闪闪的功名,全都消失不见。
崔郁每日平静地吃饭睡觉,我以为他是不在意的,直到有一日夜里,听见他在哭,哭声极其凄凉。
那场哭过之后,他照常吃睡,只是开始酗酒,而且喝得很凶,每日都要酩酊大醉。我数着家里为数不多的铜板,拿了他的画去城里卖,没想到竟然颇受欢迎。我欢欢喜喜回到小院子里,把他从床上拖起来,将画笔塞进他的手里,他醉眼朦胧地看着我,突然笑了。
笑着笑着眼泪就流了下来。
从那之后,他不再喝酒,每日乖顺地画画,然后我每旬拿到城中贩卖,一年下来,所得也颇丰。
我在城里听人说起娶媳妇的事,于是便也琢磨着拿着手里的余钱,给老大不小的崔郁找个媳妇,没想到却遭遇了崔郁的强烈反对。他破天荒地拒绝画画,一个人在院子里的老树下生闷气。
“你总得为自己打算啊。”我蹲在他身侧。
他看了我一眼,低声道:“你有为自己打算过吗?”
我诚实地看着他:“我想你好好的。”确实,作为我下山以来遇到的第一个人,我确实希望他能有个不错的结局,起码能安安稳稳。
崔郁没吭声。
我锲而不舍:“你的画现在在苏州城颇有名气,大家也知道你的才名,就算有什么闲话那也是因为嫉妒你才会说,你别放在心上。现在咱们手里有了钱,可以买新房子,给你娶个媳妇,生活质量一下子就提高了,岂不妙哉?”
崔郁低着头说:“我不缺媳妇。”
我叹气:“可你总得找个人陪着你吧,男的女的都可以,这样我才放心。”
他突然抬头,敏锐地意识到什么:“你不会陪着我吗?”
我指了指不远处的山:“我跟了你红尘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