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陌收回视线,起身想把窗户关上,却见老妇忽然一颤,险些就要捧不住手中的碗筷。
紧闭的院门开了,门边有人银甲白衣如神兵天降,手中一柄红缨长枪在皑皑白雪中分外夺目:“母亲,孩儿不孝,姗姗来迟。”
第十五章
紧闭的院门开了,门边有人银甲白衣如神兵天降,手中一柄红缨长枪在皑皑白雪中分外夺目:“母亲,孩儿不孝,姗姗来迟。”
冰碎雪消,树影颤动,那人一身甲衣鳞光闪闪,一晃眼已近到了眼前:“母亲,孩儿叫母亲好等……”
他跪倒在门边一路膝行而来,似天下所有为人所称道的孝子那般,人前再如何岿然不动,在老母面前,“乒乓”作响的铠甲撞击声却掩不住他喉头强自压抑的哭意:“母亲、母亲……孩儿来迟一步……”
同样神色激动的老妇颤抖地伸出手去触摸他棱角分明的脸,眼中已起了湿意:“这位将军相貌堂堂,像极了我儿。”
她牢牢执着他的手,半立而起,探过身将他的面容仔细打量:“我儿的眉毛也是这么粗,又浓又黑,刚出世的时候就这个样。他左脸上也有一道疤,是小时候从树上掉下来摔的。他害怕他爹,再疼都忍着没敢哭。还有这身铠甲,这杆银枪……我儿其实爱用剑,说是更显侠气。可靳家枪法代代相传,自从他爹和两个哥哥去世后,他就改用了家传的长枪……”
眶中的热泪滚滚自颊边滑下,她半眯着眼睛从眼前的青年将军身上寻找着爱子的痕迹:“这位将军,我看你一路风尘仆仆,可是从西塞边疆而来?可是靳烈将军帐下?他过得可好?战事又如何了?可曾进得那昭西城?昭西城乃是兵家必争之地,夺了昭西便定了西疆。你若见了他,便替我带句话,就说是我说的,敌阵跟前,靳家从未失过手,他父亲兄长都曾亲手将靳家战旗插上敌方城头,此番他若是拿不下昭西,便不算是我靳家的好儿郎。”
“我早已攻下了昭西,母亲?”察觉她话语有异,跪在地上的男人慌忙扶着她的臂膀,直起身将脸凑得更近,“母亲,我就是你的三儿靳烈啊!我父亲和大哥埋骨北域,二哥战死在南都,我是在隆庆五年出征……你不记得了?”
“你不是。你有我儿的容貌却不是我儿。”老妇抬手拭去脸上的泪痕,仰面靠着椅背,脸色镇定,只有眼圈依旧还是红的,“你这副样貌骗得过他旗下二十万大军,但是骗不了我这个做娘的。”
“桑大人,你说呢?”
她转头来问桑陌,桑陌看了一眼不知何时出现在门边的黑衣男人,轻声道:“母子连心,再如何精妙的瞒天过海之术也逃不过您的眼睛。”
门边的空华暗自垂下了眼。
乔装成靳烈模样的男人仍旧跪着,脸色定格在惊疑的那一刻。靳家老夫人低下头慈爱地看着他,如一个普通的年迈母亲见到离家许久的幼子:“我又何尝不希望这是真的?可恨这双眼睛,一辈子都容不下半粒沙子。”
雪,无声地下着,门前的那行脚印转瞬间就不见了痕迹,树枝上很快就重新堆起了积雪,似乎从没有人踏进过这里,惊扰过这里的寂静。
“桑大人,我想一个人看看雪。”老妇固执地偏过脸不让人看见她的表情,桑陌往炉里添了些炭,盛起一碗芝麻糊放到她手边的矮几上,转身出门。门合起的一刹那,房中白衣银甲的男人无声地消失了,一张小纸片晃晃悠悠地从门缝里飘了出来。似乎是错觉,桑陌依稀看到,老妇擦干了泪水的颊边又是一片晶莹。
门边,空华沉默地把纸片收进袖中,艳鬼端着他那碗早已冷却的芝麻糊自顾自地向前走:“这个法子我也试过,白白惹她伤心。”
“她不会凭空年年来找你。”空华伸手拦住他的去路,口气因心中的猜疑而沉重,“你对她许了什么诺?”
“没有。”桑陌侧身避开他的手,坚持否定他的猜疑。
夜晚,雪还是下个不停。连起初不停欢呼雀跃高兴着终于可以堆雪人的孩子都对这场纷纷扬扬的鹅毛大雪起了腻,被大人关在屋子里不停吵闹着想出门。听那些擅观天象的人们说,这场雪或许会再持续一阵子。
张员外家派了家丁来报信,说是大雪天出门多有不便,要留南风在他们家多住几天。桑陌似听非听地敷衍了一声,望着满天飞进飞出的乌黑夜鸦皱起了眉头。说不上是厌恶,就是看着这遮天蔽日的忙碌景象,听着这扑腾扑腾的翅膀扇动声,心里就装进了个什么不得消停的东西似的,一下一下地挠着,站也不是,坐也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