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必再坚持,上一回他赢了你,这一回,你还是输了。”她终于挑明了她的来意,伸出缠了一圈又一圈绿色珠链的手,“他不会醒过来的。”似是诅咒。
她大胆地直视着空华的眼睛,缭乱,明湖中的女鬼,在空华出手前迅速跃入了滔滔的忘川中:“你知道,这三百年他是怎么过的么?你不知道,但是我知道。很多事,你都不知道,可是……我却全部看到了。”
阴风尖啸着掠过,红色的彼岸花被吹散在半空中,小猫紧紧握着桑陌垂下的手,抬起头,看到男人线条刚硬的脸和抿成一线的唇。
冥府,位于地底深处而长年不见日光的所在。连熊熊跳跃的火焰都泛着青色的诡异光芒,小猫跌跌撞撞地从城外摘来一朵血红的彼岸花放到桑陌颊边,失了血色的脸看起来似乎就有了那么一点光彩,即便在青色鬼火的照耀下,显得那么微弱。
窗外,布满阴云的天空下可以看到不断来来往往的夜鸦,飞近一些,可以看到它们的口中或是叼着一颗带着血丝的眼球,或是在爪下紧紧抓着一截已经浮肿的手臂。小猫把头埋进桑陌的颈窝里,同先前在晋王府那样用自己的脸去蹭他的,只是,不再有人揪着他的衣领将他拉开,艳鬼闭着眼睛,木然的脸上不见宠溺的笑。
小猫有些失望,跑去窗边趴在窗框上,隔着雕花的棱窗,去数从远处飞来的夜鸦。上上上一次,数到第一万只的时候,他们找到了一颗闪着红光的珠子,主君说,这是桑陌六魄之中的灵慧。后来,上上一次,数到了两万只,夜鸦叼来一块白色的石子;又数到十万只的时候,主君将一方蓝色的宝石小心地放到床头的小盒子里……总是隔得很久很久,似乎时间隔得越来越久,已经很久没有听说他们找到什么。主君很忙,幽冥殿中有永远也做不完的事。总是有夜鸦飞到一半会从空中掉下来,他们说,它们太累了,飞不动了。主君几乎驱使冥府中所有的夜鸦去搜寻,他日夜不停地运用法力驱动着夜鸦们,所以每次他来的时候都很疲倦,在床边看着看着就睡着了。在睡梦里,他的眉头仍旧皱着,醒来的时候,他就附在桑陌耳边说话,说了什么,谁也不知道。他会打开那个谁也打不开的锦盒,看着里头还空着的小格子发呆,那个表情,也曾经在桑陌脸上见过,自己一个人孤单单地在大雨天蜷缩在旁人家的屋檐下时,一定也是这样的表情。
夜鸦一只一只地飞来,又一只一只地飞走,有的突然掉了下来,落在忘川中就失了踪影,会有别的夜鸦代替它继续飞。然后,它们会带回来各种各样的东西,残尸、内脏或是亡者的灵魂。
有时候,他们会大喊着疾步跑去幽冥殿,然后空华就会捧着一颗闪着五色光芒的石子回到房间里,把它放进锦盒中空着的隔间里。那天,他会长长久久地抱着桑陌,说许多许多话,桑陌闭着眼睛,麻木的脸上没有表情,他用手抚摸他的脸,亲吻他,什么都听不清楚,坐在一边的小猫只听见他不停地唤着:“桑陌、桑陌、桑陌……”
更多的时候,他们摇着头说,可惜不是桑陌的。他们说得很小声,互相推诿着,谁也不肯去见空华。小猫趴在窗框边,跑过去抓过他们手中的东西,然后跑进幽冥殿,一路奔到空华的膝下。空华接过了东西,把小猫抱进怀里,递给他一朵沾着露水的彼岸花。小猫倏然收回了按在他胸口上的手,手掌心上湿漉漉的,仿佛是彼岸花被碾碎后遗留下的花汁。王座上的男人维持着冥府之主的冷漠威严,有什么东西却悄悄地在那双墨色的眼瞳里支离破碎。
然后然后,当空中的夜鸦数到再也数不清,当一个上次曾见过的不断咳嗽的老爷爷换了身衣衫再一次出现在幽冥殿上的时候,一只折了翅的夜鸦掉落到了城外的花丛里,翅膀裂口上“咕咕”冒出的黑色血液染脏了殷红如血的花瓣,他们从它的口中取出了一直被紧紧叼着的一颗闪烁着五彩光芒的小石子。
桑陌床畔的那个锦盒终于被填满了。小猫看见空华捧着盒子的手在微微颤抖。
他们迅速地在桑陌的床榻四周布下了结界,十殿阎君分守各方,口中吐出怪异的音节。小猫被按在窗边睁大了眼睛看,空华立在床边,挥手一震,盒中的各色石子被抛在半空,然后自发地聚集在桑陌身前。
青色鬼火蓦然蹿起半丈高,窗下的彼岸花花瓣自花茎上被扯落,纷纷扬扬地从窗前掠过,似是四散的血珠。阎君口中的咒文越来越急促,越来越响亮,古怪的音节似乎汇成了一条看不见的河流不停地向双耳灌来。
空华站在结界中央,黑衣的男人用黑色的高冠将一头长发高高束起,衣袖上的暗色卷云纹在嶙峋鬼火的掩映下流光闪烁。七彩的魂魄一瞬间迸发出刺眼的光芒,映照得男人脸色青白,半垂下的眼睑在脸上投射出淡淡的阴影。
慢慢地,慢慢地,七彩的石子离桑陌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已经贴上了他不见起伏的胸膛,然后……消失了……
阎君的咒文渐渐放缓,声调也低落了下来。结界中流动的光彩黯淡了。终于,再也听不到古怪的音节,冥府中的鬼众们散开了,房里的人越来越少。最后,只剩下了小猫和始终低垂双眼面无表情的男人。
房里寂静得能听见绣花针落地的声音,小猫不自觉地放缓了声息,看到男人就这样笔挺地站在床前,床上的桑陌闭着眼睛,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