握着略有暖意的玉板,余慕娴与楚玉姝同站在凌云阁顶,俯瞰着长宁城。
长宁城的冬日,夜很长。
佐之傍晚刚下过雨。
故而余慕娴与楚玉姝等到阁顶时,只能看到无边的黑暗。
吩咐着晚霜退到楼下侍奉,楚玉姝举灯笼将余慕娴再望过一眼:“小哥哥怕黑吗?”
“不怕。”余慕娴倚在阁顶的栏杆上,静听着晚霜的步子越来越远。
“真的?”楚玉姝提灯笼凑到余慕娴身侧,笑道,“姝儿还担心小哥哥怕黑呢!”
“黑有什么好怕的?”余慕娴默默地将自己与楚玉姝的距离拉开,道,“慕娴以为,这世间些许事都是黑着黑着便白了。”
见身侧人一边躲自己,一边又与自己说教,楚玉姝不禁唇角一勾,心道,这小子今日许是被吓坏了。
“那小哥哥可知,这世间有更多事是亮着亮着就黑了?”一面朝余慕娴凑近,一面去掉灯笼上的纸罩,楚玉姝举着摇曳的烛火,在余慕娴眼前晃了晃,“若是小哥哥不怕黑,那姝儿便将这火灭了。”
抬目对上跃动的烛焰,余慕娴盯住楚玉姝的眼睛,抿唇道:“嗯……”
听余慕娴道了“嗯”,楚玉姝随即将手伸到栏杆外,任着手中的烛火像石头一般,从凌云阁的阁顶坠落。
目送着火光离自己越来越远,余慕娴抢在火光消失前,望了楚玉姝一眼。
余慕娴原以为她转头时,正巧能看楚玉姝眸中的花光。但当楚玉姝与余慕娴四目相对时,余慕娴后悔了。
原来楚玉姝一直再看她!
低眉正要躲过楚玉姝的视线,余慕娴被眼前的黑暗止住了动作。
阁顶黑了。
黑的如此恰到好处。
默默将手在袖中收紧,余慕娴抿唇道:“四皇女,夜风高……”
“小哥哥此时不要说话。”出声打断余慕娴,楚玉姝起步走到余慕娴身后,伸手环住余慕娴的腰,道,“小哥哥记着,今夜姝儿所说的全是梦话,小哥哥一个字也不要当真……”
发觉楚玉姝的脸已经贴到自己背上,余慕娴浑身一僵。
“四皇女……”预感到楚玉姝接下来要出口的话会动摇她前去安南的意图,余慕娴伸手要去掰腰间的手,却发觉腰间的手冷得吓人。
想过楚玉姝平日都带着手炉,而今日却是给她打了几次灯笼,余慕娴不禁停下手中的动作,等着楚玉姝说下文。
但楚玉姝却只是搂着怀中人,半晌未动作。
见楚玉姝无动作,余慕娴随即立在原地等着楚玉姝松手。
余慕娴原想着长宁夜寒,楚玉姝搂不过多久,便会松手与她一同下楼,却不料她与楚玉姝竟是在阁顶吹了一夜的风。
透着寒意的风从楚玉姝那头吹到余慕娴这头,余慕娴身子颤了颤,终是反身将楚玉姝转到了自己身后。
背对着楚玉姝,余慕娴低声道:“夜凉。”
“太傅,玉奴想您了……”察觉到自己被眼前人挡到身后,楚玉姝没头没尾道,“太傅,您可还记得玉奴六岁时,您带着玉奴,那阁有十八层,在阁顶能看到您家的宅院……您那时便于玉奴说,若是玉奴不愿为帝,那您愿意将玉奴接到您的府宅,对外道玉奴死了,另扶新主……您可知,那时玉奴可是恨透了您……玉奴六岁时,您不知玉奴为了那个位置受过多少苦,也不知先帝为何愿意要玉奴染指那个位置……您只知道,玉奴是先帝给您的一个包袱……玉奴八岁时,您为了稳住您的位置,要玉奴封您作帝师,玉奴从了,却赌气只愿唤您‘太傅’,但您却甚少气恼……玉奴少时曾无数次想过,若是太傅您死了便好了,可玉奴却从未想过,太傅您死后的日子那般难熬……太傅,您可知玉奴是何时死的?……玉奴在太傅您去世没多久便自尽了……玉奴不喜欢自尽,但玉奴觉得少了您的花朝国皇城太清冷了,清冷到饮刚泡的茶都冻得心口疼……”
“嗯……”听着楚玉姝喃喃地将花玉奴的愤懑说给自己听,余慕娴抿唇望着黑漆漆的夜,心道,想逃。
她不想立在此处了。
但她似乎没有走的理由……
伸手正欲掰开楚玉姝的手,余慕娴被楚玉姝骤然收紧的手惊到。
楚玉姝这是怎么了?
察觉到耳边只有风声,余慕娴意识到自己分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