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知道。师兄心性善良,自然不会在意丁掌柜的墨家身份。”
“子房既然知道,为何不早点告知于我。”颜路满上茶水。“还要等事情发生了才通知我,小圣贤庄都断炊好几日,还是我出门联络其他店家。”
“师兄辛苦了。”张良笑着又是一揖。
颜路看着张良,“酉时大师兄找过我,大师兄已经知道你今夜离庄。”
张良微垂着眼帘,将手中的杯盏移至桌角,“大师兄为儒家操心太多,良暗中反秦太对不起他。”
“子房能明白这点,大师兄也不会怪罪。”颜路起身,提起身边一盏宫灯。“时间不早了,明日还有早课,我先回去了。”
“师兄,天色已晚,夜路不好走。”
张良敛衽离座,顺手接下颜路手中的妃色宫灯。
“不如——在良这里留宿吧。”
颜路看着张良手提着自己行夜路用的宫灯,丝毫没有还给自己的意思,于是妥协般叹了口气。
“随你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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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月如钩,将军府中的池子倒映着上空破碎的明月,浮萍上的蟾蜍半瞌着眼,偶尔发出一阵烦闷的叫声,四周一片寂静之景。忽然,一个身轻如燕的黑影掠过池子,蟾蜍琥珀似的眼珠转动了几下,却只有一片树叶缓缓落在水面上,激起小片涟漪。
赵高把玩着手中的红蜘蛛,看着面前悄无声息入屋的细作屈膝跪下。
“大人。”
“让我猜猜。”赵高勾起嘴角。“你什么都没有查到吧。”
细作行礼的手一僵,“……是。”
“颜路为人谨慎低调,平常在儒家一定是饱读诗书、精于教学,没有其它特别之处,此人很难让人抓到把柄。”
“正如大人所言。属下搜查了一圈,颜路自入儒家以来一直安分守己,的确没有特别的地方。”
赵高冷厉的双眼盯着细作,“但是——你此次绝不会是空手而来。”
“是。”细作施礼。“属下的确打探到一些线索。”
赵高阴笑着挥手屏退侍卫,几个黑衣矫健的罗网护卫在帘外消失无踪,血色的轻纱帏帐都没有抖动半分。
“属下虽没有在小圣贤庄查到线索,但属下特地去齐鲁之地打听颜氏家族。颜氏自鲁国灭亡后就开始走下坡路,现存的族人大多在田间务农或四处从商,很少有人再谈学问。”
“顶着鲁国旧贵族的头衔,学些没有用的周朝礼乐,现在是皇帝陛下统治天下,颜氏已经不会再做这种无意义的事情。”
“大人所言极是。”细作再施礼。“但,属下得知——颜氏并没有族人被送进小圣贤庄。”
赵高拨弄蜘蛛的手在空中停滞,脸上的阴笑丝毫未改,他抬首,盯着面前细作的双眼:“此事当真?”
“当真。”细作在台下叩首。“属下亲自审问,动用了罗网特制的刑具,不会出错。”
赵高手拿着蜘蛛离座,暗色的袍裾扫过冰冷的地砖,细作的头紧紧贴着身下的地砖,汗液在光滑的砖石上慢慢晕开,没有赵高开口不敢起身。
“没有理由为何要隐姓埋名。”赵高抚摸着蜘蛛反光的外壳。“他到底是什么人,有什么目的。”
“属下不知,但是属下定会竭尽所能去查清楚。”
“你去吧。”红蜘蛛重新隐入赵高的袖口。“希望他不是你这种细作。”
夜色渐深,颜路睁开眼,时辰已近三更,但他并没有多大的睡意。
张良离颜路有一拳的距离,好歹现在也是儒家三师公,睡姿比年幼顽皮时更本分些。颜路抬手给张良拉上被子,后者微蹙了眉,翻了个身继续睡下去,把颜路那部分被子也带了去,颜路看着觉得好笑,忙扯过来一段被子。
他不敢入眠,不是因为怕又要面对噩梦,而是对无知未来的恐惧。
如果天下太平,他希望一生都在小圣贤庄执教,过着每日单调重复的生活,但过去总像阴影般缠绕于他,帝国的铁蹄也终会将一切美好踩碎。他曾思考自己的未来会是什么,他想到母亲的死,韩非的死,以及那一场地狱般的大火。他会不明不白地惨死,还是被帝国锃亮的斩刀砍去头颅,他都不得而知。
恐怕到头来,一切美好的光景都是幻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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