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直到昨天晚上。
微凉三月,细雨绵绵。正所谓,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昨夜二十一点五十五分走进7#男生宿舍7楼男厕所的文艺青年郑羽同学,原本是想低吟这首诗的。大开的窗户,满是湿气的夜风,偶尔打在脸上的小雨,如果屏蔽掉卫生间特有的气息,一切都是那么的诗情画意。
然而后来郑羽明白了,随风潜入夜的可能是润物细无声的春雨,也可能是杀人不眨眼的罪犯。
有一件事他在做笔录的时候反复强调,那就是在他推开王景瀚所在的隔间并且被对方狠骂的时候,他听见了另外一个人的呼吸。虽然对方极力压抑着,可还是被他听到了。也就是说,当时的厕所里,除了他和王景瀚,还有第三个人。
然而他的说法并没有被采信,因为所有被王景瀚出意外时的那声巨响第一时间吸引来的围观同学都表示,他们在现场只看见了郑羽。
郑羽知道,自己的判断不会出错,但他也不愿再细想,因为那只会让他心底窜起更大寒意,并侵袭到四肢百骸。
失去视力让郑羽的听觉异常敏锐,却也远没有达到顺风耳的地步,所以如果说他能够在冲击力极强的谩骂声中听见那个呼吸,只可能是一个原因——那人距离他们,很近。
3.
没过几天,校领导亲临7#男生宿舍楼,尤其在7层挨门挨户打卡,一来传达案子已结,定性就是螺丝松动造成高处水箱意外坠落,伤人致死;二来“慰问”受到惊吓的莘莘学子,然后在言谈中不经意**播一句,有关该事件的所有议论到此为止,再乱传,小心辅导员找你“促膝长谈”。
校领导走了,却没有带走学子们的恐慌感,尤其距离厕所最近的707宿舍,作为受害人和嫌疑人的“共同出处”,更是一片愁云惨雾。
“意外?你们信?”孙雷从枕头底下摸出烟点上,然后喊下铺的韩战,“大韩,开窗。”
韩战伸手打开推拉窗,让室内的空气流通起来:“这你要问郑羽了,他是一号目击者。”
“不好意思,”如果可能,郑羽真想翻个白眼,“该目击者高度近视。”
7#男生宿舍楼是一栋老楼,早些年都是四张上下铺住满八人,中间一张长方形木桌。这两年为了改善学生住宿条件,每个房间居住的学生减少到六人,上下铺还是四张,不过空出两个上铺位置可以给学生放行李和杂物。
707靠近窗户的两张上下铺,分别住着孙雷、宋一元和韩战、郑羽,靠近门的两张下铺则是王景瀚和刘之远,现在王景瀚死了,剩下刘之远一个人极不情愿地对着对面空铺,所以除了熄灯睡觉,其余时间他都挤在郑羽的下铺坐着,郑羽也很够意思地分出了一亩三分地。但是今天刘之远不知道**什么去了,一直不在。
三年的朝夕相处,即便没上升到过命的交情,也是熟悉的朋友了,所以即便郑羽意外失明——虽然他自己不愿承认,咬死只是高度近视——大家也没有特意去差别对待他,偶尔话赶话的,还总会忘记他已经看不见了。
郑羽喜欢这样,因为会让他觉得生活和以前并没有什么不同。
不过关于现场还有第三个人的事情,郑羽并没有对大家说。尽管室友们好像对“意外”的结论嗤之以鼻,但这只是对于“官方说法”习惯性地吐槽,并不是真的认为存在“凶手”,他不想增加大家的恐慌。而且就算没有这个“第三人”,大家也已经把事发地男厕所列入了禁区,证据就是当得知郑羽要去那里上厕所的时候,室友纷纷表达了各自的看法——
“你有病吧。”
“现在是晚上。”
“所以你是抱着在欢乐谷逛鬼屋的心情准备重温旧梦?”
郑羽懒得理他们,直奔厕所——他尿急啊!去更远处的浪费时间啊!而且温柔乡还是案发现场对于他没有区别他看不见啊各位!!!
一番纾解后,厕所之行圆满成功,郑羽系好裤子,转身去盥洗台洗手。
流水声打破了厕所的静谧,也冻着了郑羽的手。不知道为什么,学校的水一年四季都很冰,夏天的时候挺不错的,可在这乍暖还寒的三月,就有些难过了,更要命的时即便关上水龙头,那寒意还是从指尖一路蔓延到郑羽的心底。
郑羽没有说谎,他确实不害怕这间厕所,但并不代表他不害怕发生过的那件事情。只是这害怕与他所处的环境没有关系,它以一种很抽象的形态存在于他的脑子里,偶尔被一些熟悉的东西触发,比如刚刚的流水声,才会让他脊背发凉。
而且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这间厕所里还有东西。不是那种切实可以感受到的热度,呼吸,或者其他,而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存在。
回到707没多久,北京时间二十点三十分,7#男生宿舍楼准时熄灯。原本还有微弱光亮的视野彻底漆黑一片,郑羽顿觉无趣,撇撇嘴,准备翻身睡觉,就听见宋一元问:“你们谁看见阿远了?”
阿远,刘之远。
经过宋一元提醒,707的小伙伴们才惊觉,可不是么,一晚上,包括校领导过来慰问的时候,刘之远都不在,而现在,到了熄灯时间,707里依然只有四个人。
如果换做别人夜不归宿,众人也不会大惊小怪,男生嘛,网吧包个夜,或者跟女朋友……咳,都是人之常情。但刘之远这个书呆子,天天图书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