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老人望着那荒芜的村庄在心里竭力恐吓自己,想着那笨重的棺材可怜自己不能安然入土,杞人忧天的担心自己不能和金永锋合坟,这就是赤北空山老人的忧思。如果说病痛是折磨病人的第一魔鬼,那么夜深人静便是折磨病人的第二大魔鬼,如果拿病魔无可奈何,那么第二大魔鬼是可以消灭和陪伴的。金国富为了多陪母亲说话,夜里就睡在东房里,小心翼翼的守在母亲身边,和月亮,星星一起躺在沙发上,当母亲忠实的聆听者。
“国富,睡着了吗?”
“娘,”金国富一骨碌爬起来,一边摸着窗台去开灯,一边心疼的问,“娘,您是不是肚子又痛了?”
“别开灯,你也睡下,我想和你说说话。”
金国富还是不放心的走过来,伸手去摸母亲身下的床单,看有没有**衣裤,然后才放心的把被褥往母亲身上捂,生怕母亲盖不严实受凉。然后就站在床头边,不厌其烦的对母亲说:“娘,我也睡不着,您要是身体允许,我想听您说话。”
“你回去躺下。”赵桂芝命令式的对他说。
对老人的安慰除了陪伴外,还有一道良药,那便是她怎么说你就怎么依,据说这样能大大地减轻病魔对她的折磨。金国富回到沙发上,并没有躺下,而是将被褥捂在身上,只露出那个精神的脑袋聆听夜的倾诉:“儿子,不自由了吧?”
“娘,守着您是我们的福气。”
“------,对我也何尝不是一种安慰。儿子,你们都老大不小了,要好好照顾自己,珍惜身边的人,唯一让我牵挂的就是你大哥,他身边没个女人,这老了------。他这一辈子,别看一天乐呵呵的,其实心里苦呀。他有再多的话,再多的苦,可没地方说呀,只有自己消化;在你们面前,他只有坚强,哪怕眼泪涌到喉咙,哪怕委屈填满胸膛,他都要咽回去,因为他是哥哥。天亮了,你仔细看看他那个喉结,是不是要比你们的大;在我面前,他总是忙个不停,操心不止,还不是想为我减轻负担,因为他是金家长子,总的来讲,他就是心痛我们,现在,他不但说话细心,而且做事也很仔细,他这是**什么呢?这还不是宽慰我,害怕我内疚当初没给他成一家人。唉,当初我要是生拉活扯给他找一个女人,他现在也不至于孤家寡人,都怪我当初太顾及他的感受,太信他,总认为那么优秀的男人不可能找不到一个知冷知热的女人,这到头来,我居然-----。”
在乌漆抹黑的被窝里,老人偷偷地抹了把眼泪,自认为骗过了金国富,接着前面的话继续说:“他没有后人,你们的后人就是他的后人,你们就是他老来的伴,你们的家就是他的窝。你们虽然做不到夫妻一样的体贴,但是多多与他往来,是可以消除他内心的孤独啊。尤其在他年老的时候,像我这样的时候,你们要多陪陪他,他就不会那么痛苦。这人年轻的时候,盼着过每一天,到一定岁数,像我这样,过一天就像过一年,我不能瞑目就是他无儿无女,这个时候要是有个人听他说说话,那该多好啊。”
赵桂芝故意翻动身,悄无声息的把眼泪抹在被褥上,认为这个细小的动作瞒过了金国富,然后轻轻地咳了声嗽,继续说:“你大哥老了,你们几姊妹可不要孤单他,要向他疼你们一样照顾他;如果你们能回到这个院子来养老,那该多好啊;我知道不可能了,万万不可能了,我一死,你二哥二嫂就要被两个孩子接走,你们都要走------。国富,你大哥翻年就是古稀之人,膝下无儿无女,他跟谁走?他忙活一辈子,北京没有他的家,上海没有他的家,深圳没有他的家,这个家是因为有你们我才有梦,对你大哥而言------,让他守在这里,------,谁收留我建国?------。”
赵桂芝一边吃力的翻身,一边趁此把眼泪摸在被褥上,坚信金国富不会查觉。她叹了口长气,脸朝北墙,也就是背对金国富,轻轻地诉说,有的字句模糊不清,就像秋雨打在竹林上发出的沙沙声,要穿透那厚实而寒冷的冰雾:“要是当初把丘西给他送到深圳,一个有了---,一个有了---,那该多好啊。我有私心,担心你三哥出事,才把丘西派到他身边做个警示。没想到,没想到呀,今天居然风调雨顺,人心归善,太平啦,我多虑了,是我杞人忧天呀,担心金国平,真是多此一举;丘西要是和建国在一起,这些年该有感情了呀,我死后,也许丘西会把建国当----,建国可以去深圳呀,他有家了,然而现在,我该怎么办?一个没有家,一个没有孩子,他们要是成为一对异姓父子该多好呀。唉,当初是谁让我神经错乱?鬼使神差让我作出这个错误的决定?
不,不不,是他们,是他们,楼山木,牛水灵,童大锤,黄天步,江月露,还有高级**部,是他们,是他们迷糊了我的心智,是他们搅乱了我的思维。建国,你有今天,都是我的错,要怨恨就怨恨我吧,丘西,你还年轻,有明天,我可------。”
雨淅淅沥沥下了一夜,赵桂芝突然不说话了。
第72章 迟到
冬天,赤北空山最美丽的景色莫过于雾,尤其十一月份,整个赤北空山都笼罩在雪白的雾汽中。要强调一点,它不是霾,而是天地之间凝结成的正气。它看得见抓不住,与人心相反,是一种极其奇妙的漂浮物。为什么说它是奇妙的漂浮物呢?有时候它悬浮在半山腰,宛如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