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却忍不住要想,程九安是故意刁难。能在王府重地潜伏一月,成功救人,又事先安排好退路,甚至预备了逃行路上的衣裳,如此心细如发却偏偏忘记留下盘缠。或许程九安一心顾念兄弟,匆忙中而有所疏忽,可杜梦楼并不愿意给一个外人寻找开脱,他怪程九安,更怪自己得意忘形,让兴奋冲昏了头。
在一天一夜的野外路途中,两人幸运地找到了一条小溪,喝了半肚凉水倒也有了些饱腹的满足感。
杜梦楼蹲在溪边洗了把脸,抬头四下张望。
稍远的地方是半面枯草丛生的斜坡,斜坡上零星地长着几棵歪脖子老树,其中一棵枝叶稀疏,枝头沉甸甸地挂着些许小红果。
杜梦楼心中暗喜,一脚迈过小溪跑向了前方。
雪舟愣愣地看着哥哥一声不响地跑远了,只怔了眨眼工夫,连忙匆匆追了过去。
杜梦楼站定在树下,眼瞧这树也不高,撸起袖子便鼓着劲爬了上去。
“哥哥,你在干吗?”雪舟急得又喊又跳,他学着杜梦楼的样子也想往树上攀,却不得要领,每每离地尺高便刺溜滑了下来。
杜梦楼爬到树干的分叉处,固定住了身体。他长长探出手臂,在向外伸展的细枝上摘下颗火红晶莹的果子,朝下喊道:“接着。”
雪舟仰起头,将手高高举过头顶。杜梦楼将果子对准他凑成碗状的手心轻轻一抛,转头又去摘那些更远处的。
雪舟起初连着接下两个果子,却不晓得要先放在脚边,结果眼睁睁地看着第三个果子从他手心里跳了出去,摔得一地黏嗒嗒的果肉。
他惊恐万分地盯着地上的“残骸”,又想去捡又怕被哥哥发现。
杜梦楼向下望时就看到了他这副局促不安的模样,只平淡地叮嘱了几句,又继续忙碌起来。
他们一人摘,一人在下面小心翼翼地接。
杜梦楼将够得到的果子摘完后又看了眼枝头顶端的那些,最终放弃地爬了下来。
将十几颗果子兜进下摆,杜梦楼带着雪舟返回了溪边。
这东西他在云梦山庄吃过,一时忘了名称,总之是能填肚子的玩意。
那果子的皮极薄,他剥完一颗后,指尖上沾得尽是黏黏的果肉。把剥好的递给雪舟,杜梦楼舔过流上手背的汁液,便又拿了颗不紧不慢地剥着。
雪舟两三口就吞下一个,核也忘了吐,吃得像个花脸猫。然后就像等着小鱼干似的,一双眼睛紧紧地盯着杜梦楼指间。
连吃了十个,雪舟才心满意足地舔起了嘴角。剩下的自然尽数落进了杜梦楼肚中,只是他懒得剥皮。当初第一次吃这果子时,崔锦说连皮会肚子痛,可他雪蟾金蝎都吞过,实在没耐性跟这层果子皮较劲。
解决了温饱问题,两人在溪边洗起手脸。
杜梦楼将左手的袖子挽至肘际,自里衣的下摆撕下一缕布条,放在了脚旁。一夜过去,手腕上的伤口不再渗血,只是原先用以包扎的白布已经浸染成了黑色,结成的血痂紧紧将伤口与布黏连在了一起。
杜梦楼一圈圈解下布条,扯到最后一层时,鲜红的血水又涌了出来。他不得以将手腕浸入了水中,丝丝缕缕的红线顺水蜿蜒而下。
布条好不容易自腕间脱落,眼瞧着翻开的伤口又再度流血,杜梦楼取过脚边干净的布条重新扎了起来。
雪舟胆战心惊地看着眼前一幕,觉着哥哥的手上长了一只咧嘴的怪物,狰狞可怖。他在云梦山庄时被保护得极好,在宁王府也未受过皮开肉绽的罪,他只是瞧着那处就心里发慌发酸。
等杜梦楼包好了伤口,雪舟就试探着摸了上去。
“哥哥,你这里怎么了?”
杜梦楼拂开他的手,撸下了袖子。他看着雪舟,想了想,开口道:“还好。”
雪舟听到个“好”字,就以为哥哥没事,却不知杜梦楼的话原本就与这伤无关。
还好,是还好之前没有心灰意冷放任雪舟毒发。如果不曾救下雪舟,雪舟算不算因他而死……若真是那样也只能说命里注定,更何况这世间哪来那么些如果。
杜梦楼用土草草掩埋过一地狼藉,和雪舟一前一后地踏上了野间小路。
第二日时近晌午,两人终于来到了一处小镇。
这小镇虽不大,人却不少,最繁华的大街两旁各种生意行当一应具全。
满街的吆喝声、叫卖声,还有蹿入鼻腔的食物香气,引得雪舟肚中的谗虫叫个不停。
一个布裙荆钗的妇人怀里抱个总角头的小娃儿,那小娃儿手里捧着大包子,边吸溜着两条鼻涕边吭哧吭哧地啃着。
雪舟眼巴巴地瞧着妇人与小娃儿从身边走过,脚下像生了钉子般一动不动。
杜梦楼走出许远才发觉弄丢了人,他回头找到雪舟,一言不发地拉着他向前走去。
雪舟跟着走了几步,忽然又停了下来,这一次他隔着一圈人,盯住了小摊上一碗碗的清汤面。
杜梦楼微蹙眉头,将雪舟扯到了身前。雪舟一见哥哥的神情,立刻便垂下了脑袋,再也不敢左顾右盼地拿眼乱瞟。
杜梦楼边走边将两旁的店铺一家家望去,最后停在了一处门庭稀落的店前。
“你在这等着。”杜梦楼让雪舟坐在门外的长阶上,雪舟原本不肯,被杜梦楼一句“威胁”吓得只得乖乖听话。
杜梦楼仰头看了眼挂在店铺前的“当”字牌匾,抬步向内走去。
店里光线颇暗,一扇屏风后,高高的柜台上是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