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梦楼并不出言,只是放轻了手脚。
将木盆放到屋中间的桌上,杜梦楼转身走向土炕一旁,挨着土炕的地方用黄泥围着个炉子,炉上座着铜壶,是杜梦楼之前烧上的。可当他刚一提起壶柄便发现壶里的水只剩少许。
“磨蹭什么!赶紧把灯熄了!”只见那被子里探出一张大脸,竟与之前的妇人有七、八分的相似。
那人沉声喊完,又快速钻回了被中,骂咧咧道:“阿姐收留你们是看你们可怜!别不识好歹!”
雪舟头埋得深深的,站在桌边一动也不动。
杜梦楼垂下眼帘,沉默地将所剩不多的热水倒入盆中,摆了布巾让雪舟擦了擦脸,然后自己也草草洗过。
一盆水洗完了脸还要洗脚,雪舟坐在凳上,和杜梦楼一起将脚泡进了水中。
水不温不凉,雪舟的脚却冰得像石头。
杜梦楼拿脚轻轻地踩着雪舟,一点点暖着。
雪舟安静地几乎连呼吸都要没了,他依旧垂着脑袋,只怕一不小心发出响声就要惹火了那人。
两人并肩挨坐在长凳上,杜梦楼偏首看向他,忽然悄无声息地亲上了雪舟的脸蛋,只是轻轻贴下,很快又退了回来。
雪舟猛地抬起头来,就见哥哥朝他竖了竖食指,比出个“别出声”的动作。
雪舟听话地点了点头,杜梦楼贴在他耳边小声道:“别怕他。”
黑亮亮的眼珠子像颗小星星般闪动着,雪舟悄悄地抽出一只脚,在杜梦楼的脚上踩了踩,然后露出了个小猫偷腥般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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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第 18 章 ...
第十八章
西北的民间人家都是睡惯了土炕,一般的土炕也足够大,横着一排可以躺四、五个人。
正中一张炕桌,将土炕一分为二,东头的大半地方被那人所占,留给杜梦楼和雪舟的也就够两人挤挤挨挨地睡在一起。只是这屋里原先就只住了两人,一时间也再多不出一床被子,而在外人眼中,兄弟两大冬天地挤一个被窝,没什么说不过去。
杜梦楼捻灭油灯,摸黑走回了炕边。
屋中的空气虽有些冰凉,但烧得热烘烘的土炕上却十足的暖和,简直是有些烫手烫脚。
杜梦楼刚躺进被里,一个光溜溜软绵绵的肉团就靠了过来。
雪舟第一次睡土炕时不习惯,半夜热得直蹬被子,杜梦楼被冻醒几次,每次将他塞回被中,不多会又被他掀了开来。折腾过一夜,雪舟第二日刚从床上坐起竟鼻血直流,吓着了杜梦楼,也吓坏了他自己。
自那后,雪舟睡觉总会脱得光光,然后将自己塞进杜梦楼怀里,他心里高兴,这不是他“自作多情”,是哥哥怕他蹬被子着凉所以每晚都要抱着他睡。
杜梦楼也是习惯成自然,一条胳膊就长伸在了雪舟颈下,另一条圈在了他的腰间。
手心里是滑腻又柔嫩的温暖肌肤,从腰间顺着脊骨摸去,停在了一侧的肩胛上。杜梦楼对那长出来的一层薄薄的肉,觉得挺满意,他想把小傻子养成个小胖子,像宝生那样,背在背上也有种沉甸甸的塌实。
一个半月前,杜梦楼带着雪舟离开了杨柳镇。
从那时起,杜梦楼心里就只有一个想法——走,走得越远越好。
宁王在北方都城,崔锦行踪不定,但杜梦楼猜他当时所在离杨柳镇并不遥远。舍弃了这两个方向,杜梦楼与雪舟一路向西南而行,在半月前到达了位于秦州的这个小镇。
当时的他们形容已十分落魄,即便再省吃俭用,两吊钱也只够维持至今。而救急的正是朋宾饭店的掌柜,刘兰花。
刘兰花的一个伙计前些日子不慎被牛车撞折了腿,没个一年半载下不了地。她店里生意不错,走了个伙计就忙不过来,于是便决定再招一个。
这一招就招来了杜梦楼与雪舟。
刘兰花最初是想拒绝,她这是要找个干粗活的粗小伙子,哪晓得来了两个……她没念过书,也不知如何形容,就觉得太惹眼,她这小庙容不下。
杜梦楼进店前就嘱咐了雪舟几句,此时就哀而不伤,谦而不卑地讲述了兄弟两人如何父母早逝,相依为命,家乡遭灾,流离失所,路遇贼偷,走投无路,投奔无门。他说得又轻又慢,目光微微沉下,偶尔再看一眼身边的“傻弟弟”,稍顿片刻才又继续开口。
刘兰花虽是市井妇人,但为人热忱豪爽,早已被杜梦楼说动了三、四分。
杜梦楼悄悄捏了捏雪舟手心,雪舟立刻小声道:“掌柜的……您就留下我们吧……我哥哥什么活都能干,我也不会给您添麻烦的……您给我们口饭吃就行……”
刘兰花一听这话,更是为难了起来,而一旁的帐房先生早已长吁短叹,眼角发红,“娘子,你就留下他们吧。”
原来这帐房先生曾经真的是位先生,同杜梦楼的“经历”几乎一模一样,一路艰辛地从南方逃难而来,银子丢在了半路,饿得奄奄一息晕死在了朋宾饭店的门口。刘兰花救他一命,留下了他。那刘兰花最是敬重有学问的人,心里也暗暗渴慕能得如此郎君,可她生得实在高大威武,一点女儿家的娇怯柔媚也无,在家熬成了老姑娘,熬成了饭馆刘掌柜,也没得半点因缘问津。所以她对这姓张名善的书生倒真是一见钟情,一往情深,而那张善也是个怪人,不喜美娇娘,偏爱铁娘子。两人天长日久,情愫深种,便结下了此一天作良缘。
刘兰花在外风风火火,说一不二,对夫君